杂食性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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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igram/All杯】《男巫派对》2.0——2.5

2.0



    “他非常好奇。Hannibal Lecter对一切充满热情和好奇,他爱上了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作为一个活了四千年的神,他为什么还会对人类世界如此感兴趣。”

    “你不能用理解人类的方式洞悉他的世界,也不能用任何道德观来衡量他的作为。”

    “他点像个孩子。”

    “是的,他就像个孩子,但没有人能管束他,就连他父亲也不能。”

    “继续,和我说说Roderick。”

    “Roderick哦……Roderick,收养了很多孩子,我也是他收养的孩子中的一员。”

    “你是否感激他?”

    “不,他对他收养的孩子还没有其他人对德国腊肠狗好。”

    “他至少给你们提供了住所、食物和墓地。”

    “而我们不是靠住所、食物和墓地活下去的,剧院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摆脱他提供的住所、食物、墓地活下去。不过,他们也都被埋在了那里。”

    “除了你。”

    “除了我。”

    “Roderick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该去死。”



    “我活得太久,心脏已经硬成了黑色的铅块,所以我无法欣赏艺术和建筑,我留在了二十年前,或是更久远的时代,该死……我该去死。”

    这名叫Roderick的老人,用关节粗大的手指抓紧栈桥上生锈的栏杆,望着不远处码头上那艘蒸汽轮船的船头,一脸冷漠地抱怨着。

    他身上仍然穿着几十年前最流行的长外套,羊腿袖内衫,一条束紧小腿的裤子,旧但是擦得光亮的鞋子。

    他也许只剩下一百根或者五十根头发,普利茅斯的海风吹干了他的皮肤,使他的脸上有了数不清的褶子。人老之后,鼻子总是显得格外巨大,嘴唇却会变成干瘪。他从来不笑,因为他不愿暴露自己眼周那些象征苍老的皱纹。


    码头上的船只大多有能承受极强扭矩力的金属龙骨,战列舰的龙骨是金色的,而货船的艉部排列着圆形的舷窗。

    起航之前,会有一群船工展开主桅周围的彩旗,另一些膀大腰圆的人钻进机舱,为锅炉里添置燃料,届时,装在船身两侧的推进轮开始运作,黑烟从粗壮的铸铁烟囱里冒出来,载重百吨的轮船离开码头,远航开始。

    Will喜欢船的尾舵,那被他认为是船上最有控制权和力量的部分,不仅能左右方向,还能保证行船的平稳,他没像其他年轻人那么喜欢舵轮和棕榈狮子标。

    有机会的话,他打算去动力舱看看,有人告诉他,那舱室里满处煤渣、遍地是灰,数十米高的金属熔炉能够把房间烘烤得烧起来。女孩子们说那是世界上最像是地狱的地方,黑人、印度劳工都赤身裸体地呆在里面。

    Roderick则说,船工的生活舱才是地狱,每天的每个钟头,床褥上散发着汗馊味儿,墙壁的潮斑随处可见,有人会把假牙泡在你的杯子里,夜里还有人在门口小便,被子爬窜蛆虫和老鼠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夜里风浪大的时候,靴子、罐子、杂物会滚得到处都是。


    一位带羽毛帽子的女士从街边经过。

    Roderick吸了口烟袋。

    “我年轻时有过四个女人,她们给我生了不少的孩子,五个、或者六个,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每个月要给她们邮寄抚养费,和买胭脂、食物的生活费……她们跟我在一起就用不着下地狱了,否则就要去陪那些肮脏的下流人士睡觉。”

    “她们都离开你了?”

    “她们在我开这倒霉的剧院之前就离开我了,现在,她们大概陪伴在另一个令她们不至于下地狱的男人身边。也许她们去美国了,成了庄园夫人。”

    “我不想去美国,知道吗?Will,”Roderick继续说着,“只有没钱的年轻人想去美国,我年轻时从不为钱发愁。女人们喜欢我,上流阶级的人也是,我曾经在伦敦的舞台上给公爵表演,我演约翰王。那时,就连王尔德本人也为我喝彩。”

    “而现在,我希望自己快点死去。可我就是不死。”Roderick自嘲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Will,“我的孩子,你却要死了,知道吗?剧院里有瘟疫,瘟疫喜欢年轻人。”

    Will有点儿沮丧地低下了头。

    他的确没有几个月前健康了,夜晚因窒息惊醒时,他心里那不祥的预感会变得格外明显。

    他经常无力、盗汗、瑟瑟发抖,脸颊越来越削瘦,腮部变得潮红——肺炎的征兆。

    “你的眼睛……它真是漂亮。你有比John Keats画像更完美的脸蛋儿,可惜你是个孤儿。”Roderick遗憾地说,“所以你既不可能成为诗人,也不可能成名为戏剧演员,而且你快要死了,也不会有孩子。”

    这种聊天更像是Roderick一个人在发牢骚,之后,Will徒步走回了剧院。


    穿深蓝色高领外套的Hannibal正在门口等他。

    “我想和你散散步。”Hannibal摘下礼帽,对Will说,“希望你不会拒绝我。”

    他们去了不远的树林。

    橡树有卵形的叶片,坚硬的果实,蔓生的树枝在路的两侧向同一个方向伸展,给道路形成大面积的树荫。它们的叶子呈现出一种接近于暗红色的黄,风吹过时,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就像是某种神秘的晓喻。

    零落的叶子铺散在乔木根系周围,一些穿粗麻披风的妇女挎着篮子,正在附近的草丛里拾取槲寄生花果,在这个时代,那被认为是可以治疗痹痛的药物。

    经过一株栎木后,Hannibal停下了脚步。

    “Graham先生,你听说过宙斯神殿里的那颗参天橡树吗?”

    Will摇了摇头。

    “是希腊人告诉我的,高大的橡树被认为是魔力和骄傲的象征,就像古老战场上常胜将军的旗帜一样。”

    “您似乎知道许多传闻。不过,我想这些树不是真的有魔力。”

    Hannibal笑了:“不想为生活增添一点儿乐趣吗?”

    “我的生活不欠缺乐趣,先生,我只是欠缺时间,生活下去的时间。”

    “人们通常认为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它是无法停下的,而实际上,他们是在追悼自己拥有过的东西。”

    “我听不懂你的话,先生,原谅我是个无趣的人。”Will垂下眼神,看向地上的杂草。

    一片叶子缓缓落在他的肩膀上,被Hannibal用两根手指摘了下来。

    Will的脖颈微微地颤抖。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Graham先生,除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连上帝也无法追回他失去的信任和爱。”

    Will抬起脸庞,Hannibal成为他目光的焦点。

    “所以,我喜欢新朋友,”Hannibal说这话时,脸上是一种意气风发的表情,“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信任……还有爱。”

    在Will因听到“爱”字而低下头之前,他又立即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Hannibal,Hannibal Lecter。”

    “那么……Lecter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Will注视着Hannibal,认真地问道:“您真的喜欢王尔德的作品吗?”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剧院里。”

    “是的。”

    “我是来看你的。”Hannibal诚实地说。

    Will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笑了起来。他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太轻的贵族,弄不清他是在嘲弄自己,还是开玩笑。

    “我是来看天使的。因为我想念他们其中的一个。”Hannibal说。

    “纸壳做的翅膀,假头套和使人皮肤不舒服的麻衣……我想,我们应该继续聊王尔德。”Will说。

    “你介意和人谈论你自己。”

    “是的,我介意。”Will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Hannibal脱下外套,披在Will的肩膀上。他的冒失使Will有轻微地抗拒,但是很快,Will就被这件华丽的呢外套裹住了肩膀。暖意和香水味儿令他感到舒服,而温暖能打消他因肺病而萌生的一部分倦意。

    “谢谢。我的生活太窘迫了,这真是令我难堪。”

    “别畏惧,Will,别放弃。”

    Hannibal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今晚会有暴雨。”他说。

    “喔,剧院又要变成沟渠了。”

    “暴风雨是个提醒。”

    “提醒……什么?”

    “你今晚将需要这件衣服过夜。”


2.5


    一滴映出街道全貌的水珠顺窗户的镶边坠下,碎在绿橡子瓦上。

    Hannibal站在窗口,观望着外面的一切。

    在这儿,他看不见远处造船厂,但能想象运作的巨大机械,以及熔炉里灼热的火焰,融化的钢铁被机械曲成舭龙骨的形状。

    马车的轱辘从倒映着灯光的积水坑里碾压而过,水珠溅湿了女士裙摆的蕾丝边;

    一群穿着灰色大衣的中产阶级正提着手提箱,正在路边等候租车。

    街道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硫、氨气、细菌的难闻气味儿。不论是巴洛克风格的羽毛雕刻,还是罗曼式建筑物的华丽屋檐,都无法逃脱工业废气的腐蚀,人们更相信:在这个时期,没什么能达到永恒,除了变革,没什么能成为社会的主题。

    “你今天心情很好。”Bedelia说。

    “我昨晚遇到Michael了。”Hannibal说。

    Bedelia的眼睑抖动了一下。

    “他在哪儿?”她立即问。

    “他在罗得里克剧院,饰演《快乐王子》中的天使。”Hannibal转过身向Bedelia笑了。

    “我对你的爱不足以令我能够欣赏你的玩笑。”

    Bedelia把纤细的足踝伸进黑色的丝袜中,用手掌将袜筒一点点擀上膝盖。她在Hannibal的注视下穿好袜子,理了一把卷曲的金发,熟练地勒紧束腰后面的带子,在背后系了个蝴蝶扣。

    “普利茅茨的人喜欢你,Lily。火焰美女,七个世纪以来,男人们无法从这两样东西的耀眼光辉下逃离。”

    Bedelia用手指蘸取粉膏,抹平了眼尾的一道细纹,这时,她的脸又如瓷塑完美。

    临出门之前,她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中性化的呢外套,把一顶有黑色蕾丝面罩的小礼帽带在头上。

    “不为我点燃壁炉吗?Lily。”

    Bedelia转过身,对着壁炉里的柴薪吹了口气,一丛茂盛的火焰在炉膛内燃烧起来。

    然后,她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希望你这次不会再抛弃你的Michael。”

    Hannibal拾起茶几上的皮封套笔记本,用钢笔在上面描画出几条流畅的曲线,线构成一张脸的轮廓。


    雷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似乎在一瞬间就传到了近处。

    房间被闪电映亮,又重新变成幽暗。

    雨水顺着残破的窗户荡了进来,霉迹像是一张不断扩大面积的地图,也许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将四壁全部侵蚀。

    厚重的灰尘在窗台上结成了泥,被虫子蛀烂了的柜门变形得厉害,整块木板靠合页上那锈钉子残联在柜体上。

    Will提着一盏煤油灯,跨过两个朽损的箱子,来到一座柜子前。

    他不确定自己能从这里找到被子,这里很可能连一块布也没有,Roderick卖掉了剧院里所有完整的东西,也包括他自己房间里的釉木橱、地毯、一只装着三十种能修理水管、雕刻简易家具的工具的皮匣子。

    还好的是Will找到了一张破洞的毛毯,虽然陈味儿很重,好歹能为他阻隔一部分漏雨。

    他把毛毯抱成一团,向楼下走去。

    楼梯已经不结实了,人脚踩上去连扶手也会跟着活动,Will却不担心他的老板会发现他上来翻东西,雷声足够遮住他触发的动静。

    沿着一条狭窄的楼梯,他回到地下走廊里。

    有人把一张断腿的床置在狭窄的地方,又在上面晾了些衣服,路过的人必须非常小心,才不会被床腿磕到裆部。

    两旁有大小差不多的房间,咳嗽声从门内传出来,动静像是有人在拉活塞坏了的风箱。

    所有的年轻演员都住在这里,重病号会被送到尽头一间稍大的屋子里住地铺,进去的人基本上没法活着出来。

    经过一扇半开着的小门时,Will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地上摆着一些罐子,散发着刺鼻的臭气,那里面可能是腐败的食物、粪便、鼻涕或痰。

    Swallow把她从街边捡回来的布娃娃:不是缺少胳膊,就是缺少眼珠的人偶,摆在房间里唯一的柜子内,她的衣服也摊散在里面。

    她躺在床上,发出一声声艰难的喘鸣,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呈现出一种接近于黑的青色。

    Will在床边坐下来。

    “我快死了,Will。”

    Will看到了她牙齿上的血丝。

    “我为了不和那些人死在一起,向老板隐瞒了我的病情。我不想去那个房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地狱。”

    “不会的,Swallow。”Will抓住Swallow的手腕。

    “别叫我Swallow,我有名字。我叫Abigail,是我父亲取的。你得记住我的名字,Will,因为我要死了。”

    “我会记住你的。”

    Swallow艰难地坐起来。

    “你比其他人更适合去演快乐王子,不过你没他们那么喜欢奉承老板。”

    “我不在乎这一点。”

    “我喜欢你,Will,现在我要死了,你能完成我一个心愿吗?”

    “什么心愿?”

    “脱光我的衣服,使我当个真正的女人。我就要死了,我不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她有点着急地把手伸向了Will,像是要抱住他。

    Will触电似的从床边弹了起来。

    Swallow向前伸着手臂,张开枯瘦的手指去抓Will的裤子,她全身的关节都在这时发出一串不自然的涩响。

    她的脑袋向左侧耷拉着,力量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抬起下巴。

    Will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Swallow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Will,歪了歪头,笑了起来。

    “你怕我把肺炎传染给你吗?我已经把它传染给你了,从你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你不该进来的……”她又开始咳嗽。  

    大量的血从她口中向外淌着,流到睡衣和被子上。Will看到了她头上凸鼓的血管。

    突然之间,Will萌生了一种错觉:Swallow已经死了。也许她一个礼拜前就死了,现在他看到的她只是鬼魂。

    这念头令他顾不上提起桌上那盏煤油灯,就逃难似地奔出了房间。

    

    躺在床上,Will花了一会儿时间使自己冷静。

    然后,他想起了Lecter先生。

    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来到桌前,用指尖摸了摸叠放整齐的呢外套,他把它捧起来,送到鼻子前闻了闻,又摆回桌上,抚平衣领的褶皱。


    Swallow死了。

    第二天,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卧床上。

    发现她尸体的人说:她的胸膛裸露了出来,她的身体像个男孩儿。

    比起Page,她的葬礼并没有什么两样,但Will没有出席。他畏惧直视Swallow的脸。

    不过,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Abigail。


    接下来的四个晚上,Hannibal来过剧院三次,表演结束后,他会邀请Will去外面的树林里散步,他总是说“那儿的空气会好些”“这儿不会永远是这样”,但Will没法相信。

    他甚至吝啬给他一个笑脸,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郁郁寡欢,而Hannibal似乎毫不介意。

    他越是冷漠,他越是想方设法取悦他。

    第四个晚上,Hannibal没来。

    Will为这件事郁闷到半夜,两点钟的时候,他睡着了,但不一会儿又因为盗汗醒来。

    他压着声音咳嗽了几声,重新躺到床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冻得失觉,于是,他再也顾不得卫生问题,把那张脏得恶心的毛毯压在被子外面。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睡过去,就被Roderick嘹亮的叫声吵醒了。

    他没有去吃早饭,而是去了码头。

    就连救济处的食物也比剧院里的好很多,只不过需要排队很久才能获得。得到修女发的碗后,Will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他看到一个瘸子瞪眼盯着街头驶过的马车。

    有人在打架,一个女人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

    他低下头,又慢慢把脸转向远处的船。

    他想去美国。

    但他知道:永远也去不了。

    不是距离太远,而是时间不够。

    他皱了皱眉,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空碗。

    食物是修女用大铁锅煮熟,再摆在长台上分发的。面包不是每天都有,奶酪、黄油、糖、茶叶一类的东西更是不可能见到,牛奶成了传说中一个月只发一次要靠抢得到的东西,盐和土豆、面包屑、山芋煮成的烩菜汤是每天的主题,偶尔,有熏肉渣用作调味。

    Will把分到的东西吃光后,徒步走回了剧院。

    他一整天都无精打采,不过在剧院里,没有人会过问他怎么了,大家忙着排练晚上的节目、用极少的食材烹调午晚餐、奉承Roderick。

    常年饰演主角的Corey,一个苏格兰小伙子,最近大概要离开剧院,他交往了一位父亲有爵位的富豪,经常在夜间出去,偶尔,他也会赏几个钱给其他演员,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说话。

    今晚没有Will的戏份。

    他负责留在化妆间里,帮其他演员穿戏服、化妆和梳头发。

    表演开始后,Will一直站在舞台侧面那扇小门后,窥探着观众席位。今晚有7个客人来观看演出,这在罗德里克剧院已不算少。

    直到表演快结束时,通往大街的正门突然打开,Hannibal走了进来。

    上一秒钟Will还在盘算:他不会来了,也许他今后永远不会来了……而Hannibal就这么突然地闯进他的视线。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得体,似乎比前天更得体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法兰绒外套、白衬衫和一条剪裁合身的马裤,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但没戴帽子,他漂亮的金棕色头发在灯光下是会发光的。

    Hannibal坐下的同时,像是早已发现Will的所在一样,把眼神递了过去。

    他向Will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牙齿。这表情有些俏皮。

    此后的一分钟时间里,Hannibal一直没有把目光从门缝里的Will身上移开,他的眼神就像黏在了他身上,尽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Will根本不能确定他能看清自己。

    介于舞台上正在表演戏剧,观众席还有其他人观看,Hannibal没有起身走过去。这段时间内,他们都非常期待表演快点结束,赶紧消灭他们之间那十几米讨厌的距离。

    帷幕缓缓拉上。

    Will趁着其他演员还没全回到化妆间,溜进大堂。

    “我们得快点出去,”Will说,“别让其他人发现,否则他们就要叫我过去帮忙干活。”

    Hannibal露出费解的表情:“干活?这里有什么活干?”

    “打扫大堂,洗衣服什么的……”Will说着,已经开始快步向外面走。Hannibal连忙跟上他,尽量把他挡在自己身前,好不让舞台方向的工作人员看到他。

    他们从正门走出了剧院。

    Hannibal抓住了Will的手腕,像无意似的。

    Will愣了一下,当他缓过神儿的时候,Hannibal已经松开了他,而他们已经到了马路对面。

    Hannibal为他打开了一辆汽车的车门。

    汽车由六根钢管支撑黑色皮棚,内饰真皮座椅,座椅也像是沙发一样有木质扶手,上面还雕刻着双狮花纹,在座位之间,铺着有红色印花的绒毯,正前是方一块挡风用的透明玻璃。

    Will无法理解下面装置的四个被轴承接连起来的车轮,是怎样动起来的。

    看到这辆车,Will简直感到匪夷所思。虽然他不是没见过汽车,但从小到大见过的汽车绝不超过10辆,他对这种机械的了解,停留在“会动的金属怪物”的印象上,他曾经听伦敦来的人提起过“燃气发动机”,但完全无法了解其工作原理。

    “昨晚我的朋友从戴姆勒汽车公司把它带了回来,”Hannibal有点得意地说,“我等了它超过三个月之久。”

    “你是说……这是你的汽车?”

    “是的,我刚才是开着它来的。”

    “你……会开汽车?”

    “今天是我第一次开车,这值得纪念,你应该和我一起。”

    Hannibal向Will伸出右手。

    Will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从地把手指放在Hannibal的手心里。

    他的手被轻轻握住。

    “请。”Hannibal说。

    Will试着把一条腿伸进车里,身体钻进车舱前,他跺脚试探了一下车底的承重能力,确定自己的体重不会压塌车板后,他扶着椅子的靠背,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

    Hannibal上来后,琢磨了一阵子才成功地发动汽车。当机械的轰鸣声从前部传来时,Will吓得差点又跳下去。

    车开始缓缓向前开动,速度比人走路快了一些,似乎也比马车要快一点,Hannibal目视前方,集中精神把握方向盘,样子仍显得手忙脚乱。

    外面的人看到一辆“金属怪物”正在街上沿S形活动,就像遇到了国王的军队一样,纷纷向街道两旁逃窜。

    “你感觉怎么样?Will。”

    “……不太好。”

    “需要我停下来吗?”

    “哦……不,只要你能找到回来的路。”

    “我不确定。”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确定。”

    “那快停车……”

    “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

    “我忘了怎样使它停下来了。”

    “……”

    他们在操作部件上乱摸了一会儿,最后,Hannibal采取了拔掉钥匙的方法。

    他的确成功地使车停了下来,而在车停住的同时,前机箱内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紧接着,烟雾从车的下部冒了出来,迅速糊住了车窗外的景象。

    Hannibal立即把手伸向Will一旁的车门,在把Will推出去后,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不太优雅地逃了下车。

    他们站在二十米外的巷子口,扶着墙观望了那辆冒烟的汽车一会儿,发现它并没有要爆炸的意思,才放松神经,再次走出巷子。

    “我也许犯了个错误,”Hannibal说,“我应该订购那辆蓝色的而不是这辆。”

    Will咳嗽了一声。

    “我使你受到了惊吓。”

    “不。”Will抬起头看了看Hannibal的眼睛,又低下头小声说,“你刚刚……救了我。我是说……你先为我打开了车门。”

    “我应该那么做。”

    “但是,刚才我们同时被困在里面,晚出去的人可能遇到危险。”

    “我该保护你,Will。我是你的朋友。”

    Will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烟雾散得差不多了之后,Hannibal打开车的后门,从座椅上拿来了一只体积不小的礼盒。

    他走到Will面前,把包装的丝带拆开,并示意Will打开它看看里面的东西。

    Will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份来自Hannibal的礼物,他还没想好接受它,又不想拒绝Hannibal。他们刚才一起经历了一场危险,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该立刻就谢绝Hannibal的好意。

    一件雪花呢的长大衣,来自伦敦的定制品。

    Hannibal亲手把大衣拎起来,用不发生肢体触碰的动作,为Will穿在身上。然后,他后退了一步,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Will,微笑起来。

    “你看起来像是伦敦的时装模特。”他说。

    Will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大衣的领子,不由奇怪:Hannibal是怎么知道他的尺码的。

    “我猜它一定很贵。”

    “不比你想象中的贵。”

    “为什么送我礼物?”

    “朋友之间应该有所表示。”

    “而我没什么能向你表示的。”

    “你已经表示了。”Hannibal边窥探Will的表情,边说,“我知道东方有位帝王为了博得王后的笑而建造了宏伟的灯塔,作弄了他的军队,而因此丢掉了国家。如果你愿意向我笑的话,Will,我也愿意在普利茅茨建一座灯塔。”

    Will尴尬起来,他感到脸在发热。

    “这不是个恰当的比喻。他也不是个英明的国王。”

    Hannibal像是没听到他的反驳,继续说道:“至少他得到了王后的倾心,于是,这一切都值得了。”

    Will怀疑Hannibal是故意使他落入尴尬,不过转念又想起了那辆路边报废的车。那才是真正价值不菲的东西。

    他打量了一下Hannibal的表情,却发现他像是没受到任何损失似的,正向马路另一侧的灯光招牌张望,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辆坏掉的车停在路边。

    “你的车……你准备怎么办?”Will问。

    “会有人帮我处理它,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Hannibal看了看表,“我们该去吃饭了,Will。”

    “可是,我必须回去了,”Will为难地说,“不能出来得太久。”

    Hannibal像不愿意似地皱了下眉头,不过他没有强留Will,而是回到他身边说:“我送你回去。”

    路上,他们聊了些关于彼此的事情。Will觉得Hannibal的过去有些隐约,他没有说出他的爵位、经营的生意或是家里其他人的名字,他说他没有妻子,这令Will感到不可思议。

    

    临分开之前,Hannibal握住Will的手。

    “我不想每晚都这么快就跟你分开……”他看着Will的眼睛,用很小的声音告诉他。

    Will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想想我,Will,每个晚上,我都会想你。”Hannibal说。

    Will把脸转向一旁。

    Hannibal用鼻尖靠近Will的头发,嗅了一下。

    甜味儿、热量,炎症的气味儿。

    “你病了吗?Will。”

    “只是感冒。”Will从Hannibal的手中挣了出来,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

    这感触像是没来由地升了起来,事实上,已经在意识中藏了很多天。

    他病了,也许命不久矣。

    这也不重要,病不能成为他们彼此关系的障碍,地位却能够。

    现在,他们还不受到地位差别的限制,因为只是普通朋友,如果他们的关系再进一步,就不得不面对彼此间巨大的差异。

    Will不想像剧院里的同伴一样,通过和有钱人交往作为手段,来摆脱自己的窘迫现状,他无法接受用金钱来桥接自己和Hannibal。他不善于任何交往,也不想接受任何失去。

    “Will……”

    “也许你该不再来罗德里克剧院,”Will突然说,“它不是表面上的那样,你没见过地下室里的老鼠,后院沟渠里的脏水。”

    “我不介意……”

    “Lecter先生,”Will说,“贫困是邪恶的。”

    Hannibal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之色。他这么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了Will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说:“你不该拒绝我,Will,你在逃避。”

    “你真的该走了。”

    “谢谢你这些天给我的陪伴。如果我的话令你觉得不满,原谅我的冒失。”Hannibal说完后,沿着街道走进了雾里。


——TBC——

PS:Swallow不是文中唯一的Abig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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