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食性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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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igram/All杯】《男巫派对》11.5

这章龙杯。


11.5


     一条栈桥从岸边的草丛里延伸至河心,没刷色漆的原木板因受潮而变得质地疏松,Will走在上面,听到桥板下那些用生锈的钉子连接起来的撑杆发出一阵阵不结实的摩擦声。

    糙木头的毛刺接触着脚底,Will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些光滑的苔类,它们或许是涨潮时被河水带到桥上来的,或许是顺着桥的撑杆爬上来的,质感像是有生命的淤泥。他慢慢往前走,河面上斑斓的光跳动着,仿佛在表达着雀跃的情绪。

    泥水不断地从木头横裂的缝隙中漫出来,沾湿Will的脚趾,冰凉的风使他的脚背变得通红。他来到栈桥的终点站稳,转身看了一眼那头生猛的野兽,向它摆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解开衣服的玻璃纽扣,将衬衫和那条令他不舒服了一个上午的干巴巴的牛仔裤一并脱下来。他用裸 体背对着野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使自己的前脚掌踏出桥板,悬空在河面上。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又有一点兴奋的心情,又转过身看了看野兽。裸身使他有点羞耻,阳光照在他的头顶和发红的腮颊上,每一根卷曲的碎发都在额头上投下浅色的阴影。他希望它和他一起站在这儿沐浴水汽和阳光,但它是不会过来的,它的体型太大了,可能会压垮这条脆弱的小桥。


    Will深吸了口淡腥味的空气,闭起眼睛,跃入水中。一片晶莹的水花溅起来,刺骨的河水吞没了他的全身,他的头发随着涌流的动荡而向上浮了起来,周身的每个毛孔发起一次战栗似的收缩。

    他知会了溺死者的难处:失去空气的急迫、丧命之际的惧意、垂死的绝望和不甘。

    本能要他活动四肢,向水面奋力挣扎。他伸展手臂,尽量使自己双腿放松,然后睁开眼睛。他看见了河底那摆动得像是舞女头发一样的水草、紫黑色的淤泥和坚硬的河蚬,肺中的窒息感愈发明显,他注视着一条水底匍匐的鲎虫告知自己:跃动的光斑是他此生的最后所见。

    溺死应该是一件带着绝望色彩的浪漫的事情,想死的人把自己放逐在人生最大的绝望中,感受死亡像是一件冰冷而柔软的天鹅绒外套,慢慢裹住全身,意识中的重重矛盾渐渐消退,平淡无奇的生命在时间中流逝到最后一滴。

    直到浮力把他的身体送出水面,他游向远处。他听见野鸭拍打翅膀的声音,看见一只翅膀上长着娃娃脸的蝴蝶飞了过去。起初,他感觉不到它们与脑中固有之声的不同之处,渐渐的,陌生之感升了起来,他重新开始审视周围的一切。这时候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借助Hannibal的力量生存在世界中,也没有用恶魔或是天使的眼睛,仁慈或是恶毒地看待一切,寻找那个高高在上、永不妥协的位置。

    他仿佛又回到了罗得里克剧院的后门外,看见坟地中缤纷樱落,满心抑郁地打算着自己短暂而潦倒的人生。那其实已是最好的状态,可惜没有永恒的生命他就无法知晓那些死在年轻时的少年的美感。

    事实上,怜悯和谋害他们本身也是人类的趣味,一个像是Hannibal那样目空无人的天神是无法领略的。他被他那万能的父亲创造的世界所吸引,前来捕获人间的乐趣,他有强大的自我意识,无以伦比的力量,因而不会失去任何自性,当他用一个优雅的姿势,提着镀金的鹊头杖行走在巴洛克风格的大街中,他其实仍然置身于九重天上。他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掠夺者。

    野兽甩了甩它那硕大的脑袋,试着用前爪弄了下栈桥,大概是觉得自己不会弄坏这些木头,于是踩了上去。他一步步走到桥的中心,蜷曲着健壮的后腿,小心地卧了下来。

    它把肩膀放松地俯到低处,用爪子垫着下巴,保持住一个能把重量分配到全身各处的姿势。

    Will游过来,借助栈桥侧面的撑杆使半个身子脱离水面。他抓着桥面上腐朽的松木条,用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野兽狰狞的脸孔。

    他向它笑了笑,抹了把脸。水珠从头发上淌下来,他揉了揉眼睛。

    野兽动了一下爪子,颈部向前探着,伸出舌尖,帮他舔去脸上的一些水珠。它的呼吸闷重有声,散发着蕨类的腥味,与Will近距离接触时,它会从喉咙里发出一种低哑的嘶叫声,像是铁丝摩擦。Will记得自己在罗德里克剧院后院里喂养过一只脊背生疮的大狗,在得到抚摸时它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动物为了祈求怜悯和食物,会毫无底线地向主人示好,它们没那么在意尊严和面子,得到善待和食物,往往就是它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Will伸出右手的食指,摸了摸野兽的爪子,指肚压在它的关节上时,那些长达三英寸的棕色指甲潜回了肉里。

    它的眼珠有浸血的颜色,大而凶恶,下颚宽阔,锋利的牙齿顶出口唇,似乎随时准备着把人撕碎,Will却不觉得自己正在和一个地狱里来的恶魔接触。他触了触它的牙齿,摸它的胡须和鼻子,然后拨弄了几下它黑色的睫毛。栈桥吱扭扭地作响,野兽又往前挪了一点,这或许是个无意举动。

    它的尾巴在身后摆动起来,撩起一些水花。

    Will说:“我过去有个想法,把一条生病的狗捡回剧院养,它本来很健壮,如果病好了的话,它就不用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可是Roderick不同意我那么做。”

    野兽用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珠,静静地听着。

    水珠顺着Will青色的眼睑滑了下来。

    “我从救济处领番薯粥喂给它,可是那点儿东西不够我们两个吃的,”Will有点悲伤地说,“Corey有时会带煎肠和羹菜回来,他不反对我用这些食物喂狗。不过后来他被那位老绅士鄙视了。不知道他的悲惨遭遇是不是也有这件事情的原因。”

    Will轻轻叹了口气:“Hannibal不喜欢我的遭遇,我的一切经历在他看来都是丢人的。我猜他当时去罗德里克剧院的理由是戏剧的兴起,他有点厌恶高级剧院里虚伪的演员,他眼里无所谓演技的精湛和劣质,Bedelia说不论他喜欢上什么都算是一种垂青。”

    Will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接着说下去:“Corey……他死的时候被人用小推车推走了。在那之前Roderick脱光了他的衣服,他已经很瘦了,皮肤惨白。他躺在另一个少年的尸体上,头向下垂,睁着眼睛。我跟着那辆车去了海边的填埋场,看见他们把他倒进焚烧炉里,他像是一根面条一样滑进炉子里了……那天回来后我开始发烧,哦,那就像生命对自身的判决一样。死,以和同类一样的方式死。”四周十分寒冷,他说话的声音却温软异常,一个未经世事的青年在静谧夜中向情人柔声低语,应有他现在的语气,好像只要用这样的方式将惨烈的过去说出来就能漠然情绪。

    野兽走回了林子。

    不一会儿,Francis穿着一条围裙来到河边。他把他们丢在杉树林里的麻袋拆开了,当做一片布料,用棕绳系在腰间。这时Will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桥头用手指拢头发,他还是没将那重达一斤的靴子穿回脚上。

    Francis走到近处,低头捡起沾了泥水的皮衣,抖搂了一下,帮Will披在肩上。

    “我们要回去了吗?”Will不舍地望着河流。他干松的发梢被风吹得直颤,冻得发紫的颧骨在余晖的照射下泛着一些光亮。

    “我们现在回去,临睡之前可以吃一些松饼,”Francis说,“我早上烤了一些松饼,昨天,我从镇子上买了柠檬和杜松子酒。”

    Will高兴地挑了挑嘴角,回头看了一眼岸边的靴子,又皱起眉头:“我不想穿鞋了。”

    Francis蹲下来揽住Will的肩膀,把手穿入Will的蜷起来的双腿下面,缓慢地直起身躯。

    Will圈住他的脖颈。身体上升的过程中,感到一点晕眩。Francis很高大,被他抱着的人才会知道他有多大力气。这儿的草丛里有许多蚂蝗,它们和细长的草叶一起黏在Francis的脚踝上,吸紧他的皮肤。Francis似乎没有发觉。

    野鸭和河鹄呀呀地叫着,仿佛要在美丽夜色来临前把他们驱出林子。Will在松树林的入口看见了最后一波蝴蝶,它们在一丛芡欧鼠尾草的尖端翩然飞舞。

    Will没回别墅,而是跟着Francis回了他的小屋。他到了院子前那装置着电动闸盒的铁门前就坚持要下来走路了,像舍不得地上的淤泥,一定要用脚底和它们做最后的亲密接触似的。小屋的门框愈发破旧,Francis打开锁匙后,用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去拉门手,发胀的门板四角摩擦变形的框子,发出爆裂似的响声。

    比起外面,这间小屋并不温暖许多。但是Will发现Francis的东西多了一点。今天,窗户下那张有三只抽屉和两扇拉门的深色长案上摆了一只篮子,里面装着面粉、酒和果子。那本写亚里士多德的蓝皮书仍然倒扣在原位上,似乎没有被翻看过。

    Will向墙上一个用麻绳吊挂在钉子上的图腾走去。

    这东西有兽类的头部骷髅,颈部缠了条细铁丝,成圈地扎满野鸡的羽毛做装饰,垂着一只圆形的小铃。他的身躯是半圆柱形的一截木头,有人用刻刀雕刻了两排无肉的肋骨,中部的刻痕很凌乱,像是一根有节多刺的脊柱。

    Francis打开灰布罩壁灯,橙光使屋子里有了温度。他穿好一条粗纱棉长裤,来到Will背后。

    “我老家的印第安人有玛雅死神信仰,他们说那儿过去是矛捣之地。祭神柯卡塔将点燃南美大陆的一些村落,迎接死神的重归。他们……痛恨参与型政治文化和技术工人,不太愿意摒弃固有的东西。”

    “像我一样。”Will伸手摸了摸阿普切的额,“服从会令人产生归属感,好像得到恶魔的庇护……就得到了爱。”

    Francis用不太理解的眼神看看Will的后脑勺,Will肩上有水草和鱼类的气味。

    “冷吗?”

    “是的,”Will转过头来,“但是今天有杜松子酒,不是吗?”

    Francis剥掉Will的外套,从床上拉平一张毯子,裹住他的身体。毯子有些沉重,边缘绒毛擀毡,Will抓住它时,手指碰到了Francis的手背。Francis因这个小接触而羞怯地眨了几下眼。

    Francis转过身走到窗下的台子前,将杜松子酒从篮子里取出来。他用一只手握住瓶颈,另一只手捏住木塞子。他背对着Will低下头去,肩部蜷得像是饱满的扇贝,胛骨之间凹出一道深缝。

    他手背的骨骼和血管鼓了起来,肩头明显地颤动了一次,“砰”的一声响,木塞脱离瓶口。他倒满两杯酒,将杯送到Will面前。

    Will的目光落在Francis的手上,醇厚辛辣的酒味令他的喉咙里有些干渴。

    他拉住毯子的两角,在Francis的床上坐下,抿了口酒。Francis又端来了松饼。Will捡起一片,像个从没吃过松饼的人那样,仔细打量着Francis的手艺。这看上去有点脆,边缘微焦,散发着玉米泡打粉的气味,表面上涂了干奶油。

    “Hannibal用枫糖浆热松饼覆盖煎培根。他说培根的热量会让糖浆重新融化,口感更绵粘,”Will咬了一口松饼,“我喜欢你的做法,面糊里的小疙瘩嚼起来更有韧性。”

    “我祖母会做年轮蛋糕,”Francis说,“她在蛋糕表面栽树莓,使它吃起来带些酸味。”

    “你祖母?”Will问,“你经常回家吗?”

    “在我参军前她死了,她其实是我的养母,”Francis说,“她死后,我打开了她卧室里的柜子,发现自己的来历。她在铁杉树下捡到了我,以为是某个不负责任的年轻女人的弃儿。”

    Will说:“她是个好人。”

    Francis摇了摇头:“她那时还没有发现我的第二个人格。我想我吓坏了她,她开始囚禁我。如果邻居和亲戚发现真相,他们也会吓坏的。有时她会因此而惩罚我,但是,不论怎么说,我还是长大了,虽然没有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Will问:“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Francis有点无奈地说:“我想成为受欢迎的人,或者受尊重。不高于或者低于其他人,现在我还不能做到。Lecter先生正在帮助我。”

    Will吃了两牙松饼之后,把最后一点酒送入口腔。临睡之前,天就完全黑了。他躺在那张不足四英尺宽的架子床上,Francis给了他一个枕头,将一件旧的呢大衣卷起来,垫在自己脑后。他把大部分毯子让给了Will,为了使床稍微舒适柔软一些,他把平时盖的棉被垫在了床单下面。只要他们稍稍一动,床腿便会发出不结实的响声,床板也像是要劈裂似的,吱呀呀地叫起来。

    Francis把半杯杜松子酒递给Will,倚着大衣半躺下来。Will喝了口酒,把拿着杯子的手放在Francis胸前。

    他缩着两条腿,用头靠着Francis的胸口,长久不动地躺着。Francis的心跳声像是汹涌的岩流涨破地壳时发出的震动。在Francis身上,Will嗅到了熟悉的汗味,那似乎是从每根汗毛的根部钻出来的,潮湿而浓烈,使人发热。

    捱着山口的微光渐渐消失在乌涂的小窗外。在酒意的熏染下,Will眯起眼睛。他觉得自己即将烧起来了,眼下这苟且的小幸福令他感到难以置信。在这间孤岛似的小屋里,和他强壮的情人呆在一起,似乎就能满足人生中所有不好满足的念头。不论外头的世界怎样变化,只要有Francis在旁边,他将不会感到恐慌和迷茫。到了……被叫做“淘汰”的时候,他希望和Francis拥抱在一起,被某个地方的河水吞噬。

    Francis抚摸着Will的卷发,脑子里满是贪婪和忧虑。他觉得Will像是一颗悬在高处的禁果,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他。Will是蛋糕上的树莓,同时散发着青涩和甜蜜的气味,他没有告诉Will,他总是喜欢把蛋糕吃光后才去品尝树莓,把果实用牙齿碾碎,汁液会蔓延在舌苔上。这是他童年中仅存的美好回忆。

    “只有活了很久的人才能体会到死亡的诱惑,我觉得自己还没完全明白事理就被关了起来。在别墅里我不知道世界是怎样变化的,可恶的记忆在头脑中慢慢消亡……我喜欢Hannibal喜欢的,厌恶他所厌恶的,我们永远没有分歧,好像变成了一个人,”Will用沙哑的嗓音喃喃地说着,他快要睡着了,“长期浸淫在孤单里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是孤单的,就像Bedelia,她能毫无知觉地穿梭在时代中,像是走在百货商场里,挑选她喜欢的裙子穿在身上,扔掉旧的,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时尚,我们都因为本性恶略而不乞求外界的同情……”

    “但是我遇到你了,这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你让我觉得我能超越Bedelia,意识到此生之外的惊喜所在……就是你。”

    Will抬起头看向Francis。酒气从他口中呼出来,传入Francis的呼吸。他的眼皮似乎带上了粘性,不住地上下碰触。Francis用力搂住他的脊背,凑过来吻他的鼻尖。

    他接过Will手中的酒杯,放在床边的小橱上,抓住Will的肩膀。他们的嘴唇相互摩擦着,相递热度。Will闭上眼睛,用舌尖舔舐Francis上唇的伤疤。他不知道Francis这个小痕迹是天生的还是幼时的创伤导致,也没有去问。他希望他在自己心目中保留着一丝神秘感。而不像Hannibal对他所做的那样,将所爱之人的本性挖掘到一览无遗的地步。

    “我爱你,Will,”Francis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介意为你殉情。”

    Will笑着缩进毯子,用胳膊环住Francis的腰。在发烧的闷热和酒带来的眩晕中,他很快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罗德里克剧院,在那张窄小发霉的床上爬起来,打开桌子上的红皮书,翻到夹着一片枫叶的章节。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急切,下个礼拜,剧院将开始排练《大卫·科波菲尔》,在此之前,他得熟读这部著作。可是咳嗽着总是打断他,他头昏脑涨,看不清纸上的字迹,无法集中注意力,黏稠的东西卡在喉咙里,喘鸣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发起,缺氧致手指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这一晚,Hannibal没有来剧院。第二天早上,他被两个带着面罩和手套的人拖出房间。他们脚上穿着橡胶靴子,印有圆形橡子的靴底接触着地下走廊的水泥地面,发出响亮的摩擦声,使他无法安睡。他被脱去衣服,扔上了一辆手推车,以一个不自然而绵软的姿势躺在Corey身上。视野中的一切都倒了过来,车轮、裙摆、从盖沟板下冒出来的硫和氨的白烟。


    黎明时分,Will被聒噪的叫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窗台上一只遍身长满黑色羽毛的乌鸦,正在抖动着头部,啄食散落在水里的草籽。

    毯子紧紧裹着他的身躯,湿热感非常明显。汗水打湿了头发,他口干舌燥,脖颈发粘,鼻尖却是凉的。也许是冷的缘故,Francis正从背后紧紧搂着他。

    Francis穿着那条昨晚换上的裤子,一件发黄的背心,只把毯子盖到了肩膀上,背部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他或许已经习惯了这小屋里的冰冷,因而睡得很沉。Will蠕动了一下,想翻个身去吻Francis,却感觉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臀 部。这个发现令他萌生了一阵羞怯感。他又想起自己在水果店和Francis的相遇,那天回来后他就有点不对劲了,不知道是被他的身材吸引,还是受到他独特气质的诱惑,他总是无缘无故地想起他。他脑子里总有些排除不掉的幻想,对他的手和腿、肩膀和背部。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兴奋起来,一些火苗似的欲望在血液中流窜着,企图因势乘便作一场乱子。他没有动或者弄醒Francis,而是在湿 热中又一次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去多久,床板作响,Francis把手臂从他的颈下抽了出来,将毯子拉到他的肩膀上。

    细小温热的气流在颈部流窜着,Will意识到,Francis在嗅他。过去剧院外面的流浪狗也经常这么做,得到食物后,它总用鼻子在他的手心或是颈部嗅来嗅去,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Francis的吻落在脖颈上,Will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小疙瘩。

    “这儿冷吗?”Francis问。

    “不,我很热,”Will翻了个身,看向Francis,“可是我不太想起床。”

    Francis笑着拢了拢他额前发粘的头发:“我该去给你弄早餐了。”

    “我今天要去院子里看看,Bedelia说蔷薇的藤蔓爬上石垛了。”Will揉了揉眼睛,用黏糊糊的声音问,“昨晚的梦怎么样?”

    “你。只有你。”Francis摸了摸Will的嘴唇,在Will的颧骨上落下一吻,起身穿上衬衫,提起木桶走出小屋。

    他带了蛋糕和清水回来。Will用冷水洗了脸和手,随便拢了拢头发,吃了饰有椰丝的糕点。他不介意一整天不洗澡,连续几天都穿着脏衣服四处走动,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会因为懒惰而变得脏兮兮的人。这小屋能让他染上和Francis相同的气味,所以他也不穿鞋袜。Francis在出门之前打开了柜子,拿出自己的衬衫帮他穿在身上。

    这件衣服对于Will来说大了两到三个尺码,平纹粗糙。经过数次清洗,缝着纽扣的领边已经产生了竖褶。发黄的布料和Will小麦色的皮肤产生了微妙的契合,使他看上去比刚从别墅里走出来时更健康结实。


    南方是没有冬季的。Hannibal让三四个园丁从早到晚工作在他的庄园里,不过他远行后,Bedelia就给这些人放假了。她在庄园的西南方种植了一些蔷薇,让一个叫莱芭·麦克兰的黑人姑娘照料并看守着它们,不准Hannibal的园丁靠近。

    Hannibal称这块地方的蔷薇为填空的野草。除了一大片由刷着绿色油漆的篱笆和从木杆顶部垂下来的藤蔓之外,没有任何的乔木和草堆做装饰。他偏爱红枫与杜鹃树,而不欣赏典型的庄园植物,在他眼里,没有错落出立体感的植丛就不可称之为园艺。

    白蔷薇缀在一大丛宽椭有锯齿边缘的小叶中,植株散发的清新甜香与土壤中氮肥的气味掺杂着,使人生出接近美好的愉悦之感。花丛的入口很小,灌木只在最东边栽种,通过一扇低矮的园艺木门后,便能看到石地上有一条巨蛇的影子。铁质棚顶镂空雕琢了一条姿态曼妙的蟒蛇,扇形的鳞均整而细致。当春季来临时,一些粉蔷薇的藤蔓会爬上棚顶,从蛇身的镂空中垂落下来,使人嗅觉失灵。

    Will拉着Francis的手走过短廊,来到花丛正中。这儿四面都有高加索百叶蔷薇。一种茎部生长着皮刺的重瓣小花,盛开时花瓣会变得拥挤,层层叠叠地占据整个花苞。或许Leba刚刚给它们浇了水,湿气格外明显,许多叶片上点缀着圆形的露珠。

    Will让Leba去给他们弄两杯冰茶来,还要了一张大点儿的腊兰野餐毯。Leba回来时,把一张白卡纸交给Will。这上面写着:Roses in full bloom。出自Bedelia的笔迹。

    铺好毯子后,Will拉着Francis坐了上去。

    泥土很快便会弄潮毯子,借助它来挥发呛鼻子的腥味,而在此之前,那些垂在他们头上的蔷薇会把水珠抖落在他们的肩背上,使他们全身充满和它一样的香味。

    阳光仍显炙热,雷声却已在远处响起。风吹过来,蓓蕾在颤抖中合紧了花瓣。Francis蜷着膝盖,把腿分开,让Will坐在自己前面,这样子当风吹过来时,他就能及时地从背后搂 抱他的肩膀。

    Will低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和Hannibal的相遇,以及他们不老的秘密。只是没有把Hannibal去找Don的事情说出来,他不希望Francis那为数不多的美好寄托再少些了。

    “……从1876年到现在,我已经活了七十年,而我本来应该死在1894年,因为不是这样,时间就显得毫无意义,”Will有些低落地说,“我不知道Bedelia是怎么陪伴Hannibal度过数千年的漫长时间的……我是说,在我看来,她和Hannibal的关系并不和谐……”

    “别试着去理解别人,等待他们向你敞开自己……”Francis把手搭在Will的肩膀上,用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肌肉。他似乎完全沉溺在这个蔷薇洞穴里了,看不清除了Will之外的任何东西。他像是雄性猛兽在辨别雌性的心情那样,垂着眼帘,用鼻尖触碰着Will的耳廓,“你很年轻,像个小孩……”

    Will说:“如果你把罐头封存在冷冻箱里,再过几十年拿出来,它或许还没有变质,但总不会像是刚烹制出来那样美味可口。”

    “不,Will,”Francis说,“你是悬崖,我已经快走到边缘了。”他环住Will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用手托起他的脸,吻他的耳鬓。

    Will眯起眼睛,越来越快地吸着气。他似乎渐浸了什么急性传染病,在Francis靠近时,他的体温迅速上升,意识朦胧不清。Francis的吻落在他的眼角下面,他沿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亲 吻。

    Will的喉咙里漏出了几声呻 吟,无力感袭来,性 的冲 动又开始在他身体里作祟,他抓住Francis的手腕,仰起脖子,难耐地皱起眉头。

    “我想和你做 爱,哪怕一次也好,”Francis喘 息着,把手探入Will的衣服。他搓揉Will的前胸和腹部,手劲儿有些野蛮,“我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你,Will,要是看不见你我就毫无意义……”

    “唔……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如果看不到你我愿意立刻去死……”Francis把Will压在毯子上,俯下身躯。阳光暗了下来,风似乎也变弱了,Francis的呼 吸火热,潮湿的眼里透出了野性的攻占欲。他的睫毛很密,瞳仁是深蓝色的,而今在虹膜的颤动中愈发深邃。在他的注视下,Will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他觉得自己正看着一头沦入风月的嗜血野兽。他被它的魅力冲昏了头脑,不介意自己是受他庇护还是被他用牙齿撕碎。

    Francis的目光犹豫起来。他皱起眉头,咬住牙齿,这样子像是在与桎梏之念作斗争。不一会儿,悲伤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他捏住拳头,狠狠地捶了毯子一拳,然后坐直身子,挪去毯子的另一头。

    “该死的……”他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探着肩膀把头低下,粗重地吸气。他这时的背影就像个失意的中年人,因为受到创伤而一蹶不振。

    Will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一边品味Francis的心情。浓云遮住太阳,天空彻底昏了下来。他渐渐意识到,他们到底还是不能真正的结合在一起,也无法真的拥有一座孤岛。世界是Hannibal的,而他给他们留下的唯一活路是:使他们都成为他的附庸。

    “对不起,Will。我不能带你一起跳悬崖,”Francis声音低沉地说,“我就像个负罪的地狱,所以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生活。”

    “没关系,”Will坐起来,靠在Francis的肩膀上,“我们会有办法的。”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Francis是个沉默的人,Will却在他这次的沉默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Francis是不会真正发怒的,即便是被Don虐待的那次,他的反抗只基于自保本能,而现在他暴怒了。Will能清晰地体会到他的不甘心,那种种被压制而无法满足的诉求似乎都在这时充斥了他。

    他们互为彼此的白天,能看见白昼却无法沐于光下,那光便成了罪恶的存在。他不愿成为凶神的祭献品,可是,如果有一天Francis成为恶魔,一定是因这事所导致。

    Will想到这儿,忧虑地问:“你会改变吗?”

    Francis摇了摇头:“我只活在你的眼睛里,Will。我已经发誓永远效忠你了,那天在林子里。”

    Will愣了:“在……林子里?”

    “那是个仪式,我……吻了你的脚,”Francis吞吞吐吐起来,“所有的恶魔都有仪式,我那么做了,今后我就再也不能伤害你。”

    “如果你变了,Francis,那么你的过错也是我的,”Will轻声说道,“我们或者互为对方的福音,或者互为永恒的诅咒。”

    

    傍晚,他们一起离开蔷薇丛,回到不结实的小屋。后来,他们一直没走出来,在十七个日升月落之间,和彼此相处就是最重要的事情。Francis经营着他们的三餐,像个负责的伴侣那样,仔细地照看着Will。在这些时间中,他们的柜子裂开了第一道缝隙,篮子的底部积存了一些面包渣,门板又剥落了更多的绿漆,窗台被乌鸦啄出坏损痕迹。他总是用同一条毛巾为Will擦拭脚背上的泥水,用质地粗糙的衬衣裹着他。晚上,他们通常饮酒到凌晨,他在半夜偷吻Will的肩膀和手背,早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佣人的厨房里烹制煎饼作为他们的早点。


    可惜“后来”不是永远。所以永恒的,只能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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