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归来龙和混沌同人

18000字/一发完/本文高能/OOC？无厘头/重口味/黄/作者脑袋没洞但有包。

诱龙②链接：https://manciyuanluanfeideqiangguai.lofter.com/post/1d16e48f_7be29f2

诱龙

    油顺着瓦斗的裂缝渗下来，混淆着一撮灰尘，凝固在陶碟之中。

    月光着亮了两进的院子，月亮又被棉絮黑云遮住。

    抄手游廊传来微弱的声音，丫鬟的裙边儿摩擦着青石砖。仔细一听，像是蛇虫爬了过去。

    二更天，不知道村子里哪家大户还在请着亲家，咿咿呀呀的唱着哪门子的戏，声音忽远忽近，古里古怪，甚不清晰：

    “昆仑之墟，高万仞。有九门，开明兽，九首皆人面，”

    “西有兽焉，状似虎，有翼飞，剿食人，知人能言语，”

    “南有赣人，生人面，有反踵，见人笑，脣蔽其面……”

    “西三百里，化蛇女，音如叱，邑大水，君可知呀……”

    罩房山墙上四尺素绫子，被风刮着卷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打了几个旋儿，终于落到青砖嵌铺的地面上。

    刚画上人皮的丫头，拿胭脂抹了嘴唇和脸蛋，可还不会走路，也不会梳头，只能披散着一脑袋乱发，用两只生长着密集吸盘的胳膊爬上影壁。

    白天道士醮法的神龛还没收，黄旗紫盖插在桌案两头，三足的鼎里冒着浓浓黑烟，直冲半空。一个黄土涂面，反缚悬头的魍魉，挥舞着手足，仿琳琅之韵，唱着“玄教威仪，降魔降鬼”。

    血花一片一片溅撒到窗纸上。

    垂花门下，柱刻蔷薇，枋上滴雨。清水脊与卷棚顶勾连着，梅花钉，抱鼓石，不做天花不吊顶。

    穿白长褂的男非天站立在那，一动不动地用四只眼睛盯着院子里跳舞的小孩儿。

    不一会儿，一颗人头从厢房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魍魉扑了过去，抱着人头大啃特食。

    “君可知呀……现世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多病多凶，家宅不安，横事忤身，睡梦之间，多有惊怖。

    如是人等，欲得安乐，轮回六道，天浊地乱，哪有安乐……

    那仙班领袖，老诚之士，方严中正之规，道士天龙，畜生蛇虫，阎罗皇帝，皆是六合……

    我乃混沌，修炼百年，凿山铭愿，奈何六道不授，此独以跛之故，食众罪，超业障，离苦得乐，惑乱恶鬼……”

    

    院外黄土道弥散着难闻的腐臭味。

    几撮尸火悬荡在半空之中，污血顺着墙垣下了水沟。满地的泥泞，断肢和人头堆砌着，形成一座尸垒，而哭声从渔村庙堂里传来，那是死去村民的鬼魂在哀怨着凶祸突至。

    更远处，海浪一波一波扑上礁石，来势愈猛。

    混沌在厢房里那扇六宝铜镜前，拿起牛角梳，把那油亮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又蘸了粉盒里被血浆打湿了的香粉，涂红了嘴唇和眼角，它还是不太满意。

    这样子像病戾的鬼，而不像飘渺上仙。

    “来人啊。”

    非天走了进来，把一节少女的胳膊送到混沌面前。

    混沌蘸了一点断肢里的血，用爪钩在眼皮画了一道高挑的线，那爪垂下来，在长袖里变成了雪白的手臂。

    风云变色。

    一阵狂风吹破了窗户，整座门廊的瓦片被掀起来，撞击成碎碴盘旋在半空中。

    街上的血腥味一扫而空，地动屋摇，顷刻之间就有几十座木屋倒塌，房梁坠落院中，砸出了巨大的陷坑。

    天边数百道闪电劈裂地面，大火熊熊烧着了街道，又被倾盆而落的暴雨淋灭。

    龙来。

    “不好！龙来了！”魍魉怪声怪调地喊了一声。

    天边闪过一道白色的光。

    那道光从远方射到眼前，只在眨眼之间照亮整座渔村，一只巨大的，生满剑刃一样锋利白鳞的爪子伸向魍魉……

    垂花门、院墙、抄手门廊、街道上酒肆的桅杆，两里外的庙堂，在龙尾的扫荡中化作了一地残垣，魍魉最后一眼，看到那比山丘还巨的龙头从天而降，也像是一座山压了过来。

    龙有雷公般令人惊悚的眼睛，降魔罗汉的竖眉。

    但也只有一眼而已——魍魉被扬到半空，在龙爪中变成了血沫，全身四分五裂，脑浆迸溅。

    都死了。

    所有的魔，像是刚被它们杀死分食不久的村民一样，龙不费吹灰之力地撕碎了它们。龙对它们一点怜悯心都没有，只当成黄土污垢一样从大地上抹去。

    柱子晃动，土渣从屋顶落到铜镜上，镜中有了蛛网型的裂痕。

    混沌的脸色顿时大变。

    “非天！我……”

    “我知道。”

    邪魔之道的它们，必须彼此协助，逃过降魔罗汉和八部天龙的追缴。

    非天的脸突然狰狞，骨骼瞬间畸变，凸出皮肉，它痛苦的怒吼一声，攥紧了拳头。血管和筋拉伸、胀裂，而双目鼓出眼眶，嘴成血盆大小，獠牙和爪子弹了出来。

    修罗有三头六臂，身高四十尺，以憎嫉，战斗为习性。它们是不屑于和邪魔打交道的，它们也被成为恶神，但修罗有人的七情六欲，容易堕落。

    非天一步步向龙走过去。

    龙吐着白雾，用湛蓝色的眼睛看着它，龙尾摇摆着，似乎在拨烟弄雾月亮出来了。

    它的鳞片和须发开始闪光。

    非天发现，这是条年轻健壮的龙。它带着神剑一样的爪牙和不败的威风，冥王的气势，罗汉的力量。

    但它又比他们都高贵，它非蛟非蛇，生而为龙。

    石板碎裂在龙爪之下，龙的四足挥舞到空中，它嘶啸了一声，在非天扑过来的同时，探低身躯，潜游猛冲，一股狂风吹烂了几乎是十里之内的所有东西，龙的獠牙咬掉了修罗的头颅。

    它吞下了它的脑袋，然后不屑地拨弄了一下那具倒在地上的尸身，把目光投向混沌。

    现在只有它们俩了。

    混沌咬牙切齿地望着龙，朝它发射了一团魔刀。而这些红蓝色的刀刃到了龙的鳞片上，就像遇到了更锋利的斧，顿时被削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混沌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打量着龙的爪、须和眼睛。

    这是它见过最可怖的事情，没有高强的法力，又被如此强劲的对手追杀。

    它们都很怕龙，因为龙的速度太快，力量太猛，性情原始，又太残暴。它们以降妖除魔为任，所到之处，就连恶人也无法幸免，魔怪遇到它们，是不可能有逃脱机会的。

    龙来得比闪电快，降魔比罗汉勇。

    而这条龙对它似乎还有些耐心，它在等着它变回原形。

    混沌的鼻翼皱了皱，身上的袍子化成黑烟散开，大风袭地而起，它的躯体在一瞬间化成了生着六足四翼的巨大黄囊。地震中，它扑向了龙。

    那条龙飞向了半空中，又被混沌咬住龙尾。

    龙摆尾转身，一只巨爪掏进了混沌的身子。

    一阵牵心扯脾的剧痛传来，混沌听到自己体内“啪”的一声巨响，它的心脏被龙捏爆了，然后是它的火赤丹——那是魔魄，龙用巨爪把连接着血管和神经的魔魄掏了出来，吞下肚子。

    混沌痛得一阵昏沉，身躯砸落在地，血有如雨水从空中抛洒下来，注入陷坑，形成涓流，汇聚成泊。

    它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形，不得已而成了人的样子，倒在血泊中。

    龙粗喘着，看了一眼自己被混沌咬伤的尾翼。那掉了一片龙鳞。

    它又把目光投向了血泊中的混沌。

    它很想杀了混沌，它祸害人间，食人男女，屠村灭道，还邀请群魔成为他的簇拥。

    更重要的，它蔑视天神的降魔之力。

    它竟然敢在神龙面前暴露出它那恶心的原型。

    但是它没有立刻杀了混沌，因为它突然注意到，这凶恶的虫子却有着精巧的人形，这让龙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它用爪子拨弄了混沌一下，混沌翻了个身，痛苦地皱起眉头，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确定它已经失去意识了，龙变成了人形，一步步走到混沌身边。

    龙把混沌带到了山上的魔窟中，这里本来是一群妖精筑造的宫殿，修炼数百年的树精狐狸，引诱深夜不归的樵夫和猎户，然后把他们带入这座四水归堂天井楼阁，所谓“戏水”实际上是为了把人引入水池中，清洗干净，以便于拨皮拆骨，掏心挖肺，之后吃掉。

    浓雾瘴气，高山巍峨，峰岭拔地而起，绵延远近。

    龙带着混沌飞进了山。

    在山和山之间，有一片足足十几亩的荒地，寸草不生。荒芜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坡上，远望，腹地就如巨兽在山中的暗影。

    山坡沟壑纵横，无数条裂缝纵横交错，山如同被一张巨网网罗住了。

    龙剿灭了那群妖精后，“豪宅”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其实那是一座洞穴。

    龙抱着吐血的混沌走进山洞。

    凡人来了这地方就走不了，今后也不会有再来的可能。

    但龙只是把这里当成客栈。

    穹顶笼罩着一座石头铸造的大厅。洞穴像是挖山而建，地面耸立起来的石锥，和洞顶悬落的石笋链接在一起，被能工巧匠打磨光滑，雕刻上几百只形态各异的蝴蝶，围绕柱神飞向穹顶。

    无数盏长明灯吊挂穹顶、镶嵌石壁，将四处照的通明。

    远近有几簇燃烧的炭火，令本来由于潮湿而湿冷的洞穴变得温暖。再往前行，就来到了一座池塘边。

    水中怒放的莲花犹如火焰。

    菩提树下，牵藤引蔓，环绕着水。

    混沌被放进水里。一个十五六岁长着四只手的小妖精走了过来，它原来也是这洞里的妖精，但因为年纪幼小，龙没有杀死它。

    小妖精问：“太子爷，我看它好像死了。”

    “还没有。”龙说：“它是魔，除非身首异处，否则就不会死。我拿走了它的魄。”

    “那我们弄死它吃了好了。”小妖精说。

    “先把它洗干净。”龙说。

    “太子爷，你是不是想玩他。”

    “别把我和那些农夫看成一类，否则我杀了你。”龙瞪起眼睛。

    小妖精顿时吓得尿了裤子。

    龙走过一张波斯地毯，走上高高的石阶。在一张白玉宝床旁坐下。

    简直比龙椅还大、还奢华。

    黄金白玉打造的宝座。帘拢上绣的是单凤朝阳。

    

    混沌醒来时，正是趴在这张龙床上。

    它是疼醒的。

    “嘶……”它发出一声艰难的呻吟，又被飘过来的纱帘挡住了视线。

    小妖精四只手里捏着纤细而柔韧的针，端腕、提肘，一瞬间，针尖没入混沌背部的皮肤、拨开它的筋、直刺要害。

    混沌的汗沁出脊背，打了个哆嗦，全身突然紧绷——下一针到了。

    它咬住了牙齿。

    它们用这种方法消除它所剩无几的法力，之后，它就连走路也做不到。

    “就凭你这点本事，也能和大圣过上几招。”龙挑起它的白眉毛，看着混沌艰难的神色，笑了一下。

    “你是说那只猴子？”混沌轻蔑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你来捣乱，我未见准打不过……啊！”背部的剧痛使混沌全身发抖。

    龙慢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瞧着混沌，“你被他削去了几百年的法力，现在又在我面前逞威风，你知道我是谁吗？”

    “只不过是条水里的虫子……啊！”

    “你也是条陆上的虫子。”龙用靴子尖抬起混沌的下巴，混沌咬牙切齿，紧皱眉头。汗水打湿了它的头发，妆也花了。它想弄死这条龙，但要达成这个愿望，它得再修炼八百年。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魔。”龙问：“在西方做虫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祸害人间？”

    “做太子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当马驮着个和尚去取经？”

    “你的嘴很硬。”

    “我的牙更硬，我能咬死你，你敢放开我吗？”

    龙没有回答，而是接过小妖精手中的针匣子，让它下去了。

    针又刺进了皮肤，但混沌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我的魄在哪里？”

    “我吃了。”

    混沌勃然大怒，“你把它还给我！”

    “谁说了算？”龙掐住混沌的后脖子，把它的一只手反剪，混沌整个身子被压在龙椅上，前胸被龙爪掏出来的伤口撕裂一般地疼了起来，它快要吐了。

    “天道就是降魔，魔魄能增加降魔者的法力，从此降更多的魔。”龙说。

    “这是天定的法律，又不是魔定的，要我说，那得反着来！”混沌不服气地说。

    “你有本事吞我的龙魄，又怎么会被我吞了魄？”

    “哼！”

    “呵呵。”

    龙放下针匣，挥挥袖子走了。

    他鄙视混沌，因为它的真身丑陋，六道之中，它的地位太卑下。

    

    但是第二天它又来了。

    它要看看这条虫子怎么被它折磨死。它是为了挖苦它和凌辱它而来的。

    混沌身上的针被拔掉了一半，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它很疲惫虚弱，幻化形成的关节失去了作用，它的手脚变得异常柔软，也无法走路。

    “我饿了。”混沌说：“我想吃人。”

    “这儿可没人给你吃。”龙用看条虫子的眼光看着混沌说：“你在我眼里，还不如个妖精。”

    混沌的喉咙涌动了一下，顶着汗水咽了口吐沫，它还是很疼的，而且没有精力和龙争吵。

    龙说：“你知道吗？过去这儿有一群妖精，有的叫蟲尤，有个叫落篦，还有个叫狎纮，表面上看，这是一群美貌如花的姑娘，樵夫和猎户遇到它们后，被它们用法力所引诱，进了这洞，给抛心挖肚，再也没法下山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后来有了妖精吃人的传闻，上山的樵夫和猎户越来越少，它们就去山下引诱商人和公子，再把他们的钱财拿走开销，买胭脂水粉。”

    龙接着说：“不过，这也算‘自力更生’啊，哪像是你，靠可怜你的那几个修罗魍魉，帮你打食儿吃，魔混成你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混沌听到这番话，起初是很气愤的，却从中听到了一点契机，它那双小小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嘴角一挑，笑了。

    它问：“太子爷，那个四臂蜈蚣精，你为何没杀了它？”

    龙骄傲地回答：“我随时都能杀了它，但是，爷现在不想。”

    “呵呵，你是不是看上它了？”

    “呸！它算什么东西，一条蜈蚣而已。”龙说：“它叫腥龑，我捉到它时，它才二十五岁，我看它修炼的时候尚少，懒得动手。”

    “那你怎么不杀我呢？”混沌问。

    “哼！”龙挥了挥袖子，走了。

    “太子爷，我们吃了它吧，我看它样子好看，一定很好吃。”

    “再留留。”

    “为什么呀？”小妖精一边给龙捶腿，一边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放在他手里。

    “它会唱戏，你知道吗？你听过戏吗？”

    “啊！真的吗？”小妖精高兴地笑了起来：“我要听戏。”

    “它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没力气唱戏的。”

    “那我们不要虐待它好了！”小妖精提议道。

    龙犹豫了一下。

    “你为什么非得虐待它呢？这样又不会让我们有快乐。”小妖精说：“它叫的可难听。”

    “因为它是魔。”龙说：“我不应该留它活在世上。”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虐待它，只要它难受了，你就觉得自己并没有失职。”

    龙觉得小妖精说的不对，但又不知道它说的有什么不对。

    

    “武陵地居南方，是出名的春城，街上繁华喧闹，路上人流不息。

    南国街巷，有那诗情画意，青石路上，身着华服的人们来来往往，车马粼粼。柳絮袅袅，绿树成荫，枝条烟娜，迎风起舞。红墙灰瓦建成的一座座会馆、店铺。

    高处，是横出的飞檐、飘扬彩旗。酒客们带些市井腔调，戏楼里，绵软又是高挑的段子，向内一眼，就能看见张张桌椅，围坐的老少爷们、和那些吆喝着的伙计。”

    混沌讲述着：“我可去过不少好地方，你知道什么是祠堂吗？”

    龙边喝茶边摇头。

    混沌说：“是间简陋的戏院，梁枋上描绘着小人儿，几根以鼓形红石为基的柱子，撑起顶梁，两两相对的延伸到台口。台基上，那图样既像石狮戏球；又像猴子揽月，

    台中神壁吊挂着棉布彩带，中间一大屏风隔开了台前幕后。台上摆着几只釉瓷瓶、铁叉做为布景。”

    龙脑海里就有了这画面。

    “我想喝一口水。”混沌感到口干舌燥。

    龙把茶壶嘴对上它的嘴。

    “唔……近一点……”

    龙收回了茶壶，立着眉毛问：“要爷伺候你吗？”

    “唔……我好渴。”混沌甩了甩面条似的胳膊，露出无奈的表情。龙把茶壶嘴触到它的嘴唇，混沌贪婪地吸光了里面的碧螺春。

    “我在祠堂喝过茶叶，但是不太好喝。”混沌说：“那地方的空气里有一股子刺鼻的汗臭味儿，那种身着麻布衣服的粗壮汉子，翘着二郎腿，歪歪扭扭坐在桌旁，喝着大壶的砖茶，到处乌烟瘴气，四处的角落里堆置着成捆的柴草、竖着扁担、垒着树枝编成的箩筐。都是樵夫带来的。”

    龙不可抑制地想象出了那画面。

    “人间可真有意思，比龙宫好玩，比天庭也好玩。”龙冲着混沌抬了抬下巴，问：“嘿，你会唱戏吗？来一段听听。”

    “我现在唱不了戏，只能唱小曲。”混沌说：“我底气不足。”

    “那也行。”

    “那你给我把琵琶。”

    龙吩咐小妖精把琵琶精的真身拿来。

    混沌撑着龙椅，勉强盘膝坐稳，将琵琶抱住，用最后一点法力将爪子变成了长着很长指甲的手，拨弄起五弦。

    一天前，在它的再三恳求下，龙赏了他一件衣服。

    现在，这件衣服的前襟大剌剌开着，混沌的锁骨，大片的皮肤都露了出来，它没什么力气，也不能整理身上的衣服，也就任其凌乱。

    “昆仑之墟，高万仞。有九门，开明兽，九首皆人面，”

    “西有兽焉，状似虎，有翼飞，剿食人，知人能言语，”

    龙摆手叫停。

    “什么鬼玩意，换一个！”

    混沌只好换一曲。

    “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龙又摆手叫停。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大概是说，两个人相爱，然后他们非要等到山无陵，江水为竭那天，再分手。”

    龙哼笑，“凡人真是无知，山无棱，江水为竭，好像他们有本事活到那天似的。什么乌七八糟的，换一个，我要听现世享乐的。”

    “我……我不会……”混沌显得有点为难，把头低下了。

    “来吧，我知道你肯定会，你唱得好，爷再赏你……口水喝。”

    混沌又弹起了琵琶弦。

    “马千里，刀剑冷，时光轻弃，利禄功名，全不如，销金帐里拥软玉；彩帷开，拂鸳鸯。绿窗水影，红壁背灯……几番枕上联双玉，神仙到此也生淫……”

    这次龙听懂了，它目瞪口呆地望着混沌，整个龙都呆坐在椅子上，捧着那壶碧螺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混沌说：“反正，反正……不是我发明的。”

    “你是从何处学得？”

    “长安的……风化场所。”

    “什么是风化场所？”

    “就是……妓院。”

    “你去过妓院？”

    混沌死也不会把它年幼时去吃嫖客的经历说出来，它也不敢。于是只好低着头，抱着那把琵琶，一声也不吭地。

    突然间，一股香味从帘子里飘了出来。

    龙提鼻子闻了闻，除了茶香，空气里还有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是从帘子里，混沌身上传来。

    “不好了，我快要化了。”混沌脸色忽然变得惨白，“那是我的血液的气味，快，把法力还给我一点，我不行了……”混沌吐了一大口血。

    龙连忙掀起帘子，来到它旁边坐下，用手抓住它的爪子。

    “不是这里。”混沌软软地靠着椅背，用皮筋似的手指套住龙的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是这里，我没有了魄，人形只能勉强维持，等到五脏六腑都化了，我就会死。”

    温热感传来。龙缓慢地把法力传给了混沌一点。

    混沌舒服地靠着龙的肩膀睡着了。

    龙僵硬地坐在本该属于它的椅子上，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它现在已经是神仙了，但在过去的上千年生命里，它并没有离一个魔这么近过，除了它要杀死它们的时候。

    它的目光落到了混沌的大腿上。

    袍子缝儿里，混沌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腿，那是它幻化出来的人形，龙这么告诉自己。

    它吞了口龙涎，很不自然地抓紧椅上的一团被子。但它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挪向了混沌的腿。

    它抓到了一团白软白软的肉。

    “哦……”混沌似乎醒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疲倦感笼罩下来，它又睡着了。

    龙侧过头看着混沌窄窄的鼻梁。比起它见过的魔，它可要精巧多了，它肯定很注意保养自己的人形，但是，为什么呢？它只是个魔而已，人形对于它来说并没有太强的实际作用。

    整整一晚，龙因为喝了太多碧螺春而失眠着。

    它去找了小妖精。

    “太子爷，你不知道吗，不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不论什么玩意成了精，总想占一占人间的荒唐，都说了是荒唐了，但还是要占一占，呵呵，告诉你噢，我可见过不少‘上仙’，来这里嫖娼，不过都不给钱。”

    “你说什么！”龙拍案而起，怒目圆瞪问：“哪个神仙敢和妖精苟合？我现在就去找他！”

    “您想把人家怎么样？人家就是嫖个娼而已，难道你要因此而告发或者杀了人家吗？”

    龙踌躇地坐了下来。

    小妖精凑了过来，对龙的耳朵说：“您就是动了凡心，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你胡说什么？我宰了你信不信？”龙说着就掰断了小妖精一条胳膊。

    小妖精大骂一句“神仙有什么牛逼！”哭着跑了。

    

    龙有两天没去看混沌，但让小妖精给他炖了蹄膀果腹。

    那条龙去了哪儿呢？混沌闷闷地想，看了看自己的腿，它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但非常困难，必须扶着桌子椅子或者柱子，否则随时可能摔倒。

    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它现在跑不远，龙的法力充斥着洞穴，多少能过渡给它一点，够它保持人形，不会魂飞魄散，但一旦离开了龙，它很难生存下去，而且一旦再被那条龙抓住，它肯定会毫不手软杀了它。

    小妖精来了，并且给它带来了茶水和粥。

    混沌喝了一口粥，问：“这是什么做的？”

    “嘘！”小妖精露出得意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你可别告诉太子爷哦，我下山去了，这是在别人家里偷的鹿肝做的，总比猪蹄补。”

    混沌笑了，“我不会告诉它的。”

    “嗯。”小妖精顶了顶混沌的胳膊。

    “嗯？”

    “你知道太子爷很正直吗？可了不地，它是八部天龙啊，专门斩妖除魔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但凡被它碰见了，肯定得死得难看。”

    “它只不过被天条洗脑了而已，天既生我，必然有用，也许就是为了和它们作对。”混沌说：“等我出去了，吃了人，法力恢复起来一日千里，那时候看它能奈我何。”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小妖精挠了挠脑袋，又说：“你知道这儿曾经是个妖精洞吧？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类樵夫，被蛇精骗来这里，他们一起洗澡。”

    “洗澡？”

    “对呀，然后，那个樵夫把蛇精抱到了房间里，当时他们没关门，我看到他把蛇精放在桌子上，然后那条蛇精呀，就用两条腿狠狠缠着他的背，嘴里还叫‘夫君，快点，啊，我受不了了’，你说它们在干什么？”

    混沌看了看小妖精，“小孩子不要管那些。”

    “大哥，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对吗？告诉你哦，太子爷想对你做相同的事。”

    “你再胡说，我吃了你！”混沌龇牙咧嘴地。

    小妖精“呵呵，就你现在这模样，迟早被太子爷破了身，到时候你就在他身下唱戏哦，什么咿咿呀呀的，我懒得跟你说，嘿，这洞里有股子妖气啊，进来的都得思凡，神仙也一样，魔也一个样。”

    混沌的脸黑了。

    龙回来了，并且带回一只穿山甲，它吩咐小妖精把穿山甲用调料烹制，晚上送到混沌那里。混沌已经可以端碗吃饭了，但有些着力的时候，它的爪子还是会发抖。

    在一张华丽的白玉圆桌前，龙让混沌坐在对面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桌上除了烧穿山甲，还有几种海鲜做成的拼盘，小妖精端来一壶酒，给他们倒上之后，又回到柱子后，开始烧火洗澡水。

    

    混沌抓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咽了下去。

    龙厌恶地皱了眉头，“这是你的同类，于青丘之山东三百里，食蝼蚁蛇虫，修炼四百余年，终于成魔。”

    “它算什么，等我恢复了法力，敢捉个千年的猴精来吃。”混沌大口吃肉，还喝了酒。

    龙被他的仪态破坏了心情，啧了一声道：“魔就是魔，就是不入流的渣滓，连自己的同类也吃得下，被我抽筋断骨时，它还大喊着要报仇，不成想落了同类腹中。”

    混沌问：“难道你不吃吗？”

    “我以妖魔为食，已经有数百年了。”龙说。

    “那为什么你能吃，我就不能？为什么虎狼食人，天经地义，我吃人，就犯了天规？”

    “你不在畜生道。”

    “六道，谁定的？天既不容我，何必生我？”混沌哼笑着，说：“我不在乎那些，有了法力，我什么也不怕。”

    “哦？”龙饶有兴致地问：“那现在呢？你怕我吗？”

    混沌的嘴停了，有点恐惧地看向龙。它是很怕它的，正因为它了解这些降魔的上仙，知道它们眼中魔也是和妖精与恶鬼一样，必须开膛破肚，掏心挖肺，再一把火烧成灰才算作罢。而它现在居然和一条龙坐在桌子两头吃东西。

    龙似乎已经忘了它刚才的问题。

    “你说，魔和妖，为什么要修炼人形？”

    混沌的眼珠转了转，答道：“吃人方便。”

    “你去武陵干什么？你还去了戏院啊，都是为了吃人吗？”

    “也不……全是。”混沌想了想，回答：“当人有当人的好。妖魔有了凡心，才修人形。可凡心太过，又得不了道，成不了仙，就只能堕魔道。”

    龙叹了口气，吃了一个巴掌大的扇贝。

    “嘿，我问你，那个修罗和你什么关系？”

    “非天？”

    “嗯，他为什么为了你连命也不要啊？”

    混沌来气地回答：“难道它不是为了我，就能要命吗？修罗好斗，从不怯战。”

    “我看不是。”龙摇了摇头，怀疑地说：“魔向来没什么义气的，它不会平白无故出来送死。”

    “你问我这个干吗？”

    “我愿意问。”龙板着脸说：“而你必须回答我。”

    “那你和那只猴子什么关系？”

    “大圣，是我的大师兄。”

    “但他也是魔。”混沌强调说：“而且是石魔，吸取了五百年日月精华所生，不在六道之中，只是因为它厉害，天神打他不过，只好用些卑鄙的办法把它降服了，做个和尚。”

    龙的眉毛立了起来：“闭嘴，否则我宰了你！”

    混沌怒哼一声，离开桌旁。

    当晚，龙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混沌的话。到了半夜也没睡着，它在池塘旁散了一会儿步，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混沌的床边。

    混沌已经睡着了，它今天吃得很饱，所以睡得也很踏实，黑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半个身子裸在被单外面。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细风，吹灭了旁边的蜡烛。远处的火光不足以照亮整张龙床，却把混沌胸膛的轮廓勾勒出来。

    龙在他身边坐下了，它盯着混沌，目不转睛的。它有火莲花瓣一样光滑的人皮，琼浆玉露一样晶莹剔透的汗水。那些汗顺着脸颊滑下来，落进了锁骨的窝儿里。它仍然很虚弱。

    龙有点迷糊地俯下身，在混沌的嘴角闻了一下。有股肉香味，还有它本来带有的泥土气息。

    它用鼻子尖轻轻碰了碰混沌的嘴。

    混沌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龙赶紧坐直了。

    “唔……好热。”混沌意识不清地说：“小的们，快来给大王扇扇子。”

    龙不屑地笑了，然后用手一扇，一阵凉风送了过来，洞顶的一滴水珠在下落过程中变成了冰晶。

    “好冷……”混沌缩起了肩膀。

    龙有些为难，它能再熔炉中穿行，也能在冰湖里游泳，它并不知道怎样的温度才适合虚弱的妖魔。混沌的腿动了动，碰到了它的爪。

    混沌就像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用爪子抓住它，又将腿贴上了龙的背。

    龙全身打了个机灵，逃跑似的离开了这张有魔力的床。

    第二天它来看混沌时，有点不对头。

    它没要混沌给它唱戏，也没再坐到龙床边上去。它让小妖精给混沌准备了一只白瓷茶碗喝水用，还给它换了蚕丝枕头。

    这些东西被送来时，混沌是很高兴的，但又有点忧虑，龙是没理由突然同情它的苦难的，如果它那么做了，事情一定有问题。

    因为小妖精说：“太子爷可没对我这么样过，它只是把我当成奴隶。”

    龙几乎已经不需要再修炼它的龙魄，但它有时会泡在莲花池中，陆上气候干燥，它喜欢水多的地方。

    这天傍晚，龙从外面回来，带了一只老虎和四只狐狸。它吩咐小妖精去把它们烧烤，又来到莲花池旁，脱掉衣服泡进水里。

    混沌散步间，来到水旁。

    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它看见池水中全身发光的龙，环绕它的五彩光晕和象征高贵富有的流云。

    火莲花瓣张放到了盛时，蒸汽浮荡在藤蔓和花团之间，为龙的肩背朦上一层纱。

    洞穴中好似下起了薄雨。龙的发梢随着涟漪浮荡，它溅起的水滴晶莹闪烁。

    混沌感到一阵脚软，它又走不动路了。

    这条龙好看又高贵，它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天地间有些生命能生而位列仙班，有些却贱如蝼蚁。现在，它觉得自己虽然很不想明白这件事，但终究还是明白了。

    贵就是贵，贱就是贱，天神就是天神，妖魔就是妖魔。天地万物，本就生而如此。

    龙吐纳了一会儿，从池水中走了出来。

    混沌看见了它健壮到令人无法想象的肌肉和强壮的骨骼，那些水珠从它脊梁上滚落，沾染了龙的高贵，落地不散，入土不化。

    它的每一个动作，能牵动起身体上肌肉线条的律动，它的每一部分都在向人昭示力量。

    混沌从没见过有一个魔是这样的，也没吃过一个这样的人。

    它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能够吃一个这样的人的，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它看到它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龙披上件袍子转过身的时候，它还在柱子后傻愣着。

    “你在干什么？”龙不解地皱起眉头。

    混沌这才反应过来，它的偷窥被发现了。它低下头，难堪地说：“我也、想……洗澡。”

    “你的伤口好了吗？”

    “不，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它的话还没说完，龙就走了过来，到了近处，混沌更紧张了，而这紧张是没来由的，它也无法制止。

    龙低头向它领子里看了一眼。

    水珠滑进了混沌的衣服。

    “哦，好了。”

    “不，不，还没好，我回去了。”混沌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扭着走了。

    龙愣在原地。

    酷暑之后，雨季终于来临。

    山洞里有了潮冷，混沌说它感冒了。

    龙从外面采了些药回来，让小妖精捣碎了给它吃。混沌从来没吃过药，它过去是不会生病的，但它吃了那些药也没起什么作用，反而病得更重。

    它怀疑自己的运势，真该去测个字算算了，难道它就这么倒霉吗？先是被天神抓住，又在它面前难堪，到不会动，好不容易好了一点，现在又病了。

    它觉得自己根本，丢不起这个人。

    龙一早去了山里降魔，到了下午，准时回到洞穴中。

    它第一个就来看混沌。

    混沌坐在龙床上，头发和衣服仍然是那么乱，它现在顾不得自己是否形象，是否有威风，是否酷拽狂，能坐着已经不错了。

    它发现龙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

    “你去哪了？”混沌吸着鼻子问。

    “我去了山里，抓住一头石魔。”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它的关节撞破了。

    “你受伤了？”

    “这算什么！”龙得意地说：“斩妖除魔，不过家常便饭而已，这只是小伤，根本不碍事。”

    又问：“你怎么样了？”

    “还好，我想去淋雨。”混沌说：“我喜欢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在上面打滚，可爽了。”

    “爽死你，脏不脏啊。”

    “你不会懂的，泥巴是软的，贴在身上黏黏的，而且很凉快，也不会太冷。”混沌打了个喷嚏，接着说：“里面还有小虫子吃，还有花根和树皮。”

    “真恶心，你不愧是条虫子。”龙说。

    混沌嗅到一股雨水的气味，从龙身上散发出来，混着它的香味非常好闻。

    它问：“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坐一下。”

    “为什么？”

    “我想闻闻雨水的气味。”

    龙站起身来到床边坐下。混沌把鼻子探向了它的肩膀，混沌凑过来那一瞬间，龙的脖子硬了。

    “唔……”混沌露出一点享受的表情，它其实并没有闻到什么，但是它能感觉到，暴雨浇灌山林时的那种凛冽。

    龙侧过头看着它。

    它的身子还是有点软，得用手臂撑着龙床，才不至于趴到龙身上去，但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

    “你这么喜欢雨水的气味儿？”

    “哦唔，也许吧。”不知道为什么，龙凑过来时，混沌就会觉得舒服很多，它是一条充满法力的龙，能带给他一些力气。

    但混沌凑过来时，龙并不觉得舒服，而是觉得紧张，它有时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混沌的头发垂到了龙的臂膀上，它用爪子扶住了龙的手臂，感到有点头晕目眩，这种被它认为是发烧带来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但它却不觉得有多么难受。

    混沌终于贴上了龙的肩膀。

    “我能嗅到我的魔魄，在你体内融化了，但是味道还在。”混沌说：“我想多闻闻它的味道，也许会感觉好一点。”

    龙除了自己的心跳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混沌放肆地用一条爪子抓着龙的大腿，把胸膛挨紧了龙，在它的颈间呼吸着，热气扑倒了龙的下巴上。

    它的身体非常柔软，好像里面根本没有骨头。龙的余光窥探到混沌的脸，大概是因为发烧，它的腮部有点红。

    龙咽了口吐沫，抬起一只手，碰到混沌小臂，又触电似的放下。

    它不能碰这个魔。

    它仍然是魔，就算没了法力，还有魔力，什么是魔力？就是那种蛊惑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东西。

    “唔，我有点舒服，你好暖和。”混沌把爪子挂上了龙的肩膀，鼻尖触碰到龙的锁骨，“你的气味很好，比我吃过的那些人都强。”

    龙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它用手抓紧了枕头。

    “我曾经和另一个同类缠在一起，度过了蝗难的七年光阴。”混沌说：“虫类可以通过互相纠缠来获得体温，吸取体液维持生存。”

    “我是龙。”

    “龙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爬行的一种……你愿意和我缠在一起吗？我是说……你的真身。”

    龙的汗流了下来，他觉得很热，是那种血液沸腾的燥热，火像是从胸口烧起来的，蔓延到四肢百骸，它的确很想和混沌那么做，混沌的皮肤比较凉爽。

    但是它说：“你是魔，而我是天神。我们道不同，是不能纠缠的。”

    混沌似乎有点失望。

    “反正又不会有人知道。”

    “天知道。”

    “在这里天也不会知道。”

    “不，佛祖知道一切。”

    “那他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每天吃什么拉什么？”

    “他知道。”

    “那你现在想什么呢？”

   “我想……”龙低下头，眼神儿掉进了混沌衣服里。

    混沌抿了抿嘴，说：“我渴了，我想舔你身上的雨水。”

    它伸出舌尖，在龙的脖子上舔舐了一下。

    龙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好喝。”混沌抓住龙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舔它脖子和脸上的水珠。

    龙的喉结涌动了一下。它又把爪子抬起来了，下颌向前探着，它的嘴唇到了离混沌额头只有一毫米远的地方，它闻到了混沌的甜味儿，又缩回去了。

    “我可以躺在你身上吗？我困了。”

    “不可以，这样会很热。”龙很想一巴掌推开混沌，但它却没有毅力那么做，它贪恋混沌凑过来的感觉，这是从未有过的。而这条虫子本性发作，似乎非要在它身上打个滚才肯罢休。

    “你把我的魄还给我吧，我出去不吃人了，以后只吃猪和牛。”混沌说。

    “你的魄已经融化在我体内了。”龙说。

    “你也有魄对吗？”

    “是的，龙魄。”

    混沌吞着口水，用鼻尖滑过龙的下巴，又伸出舌头，舔掉它耳边的汗。

    “我想吃一口，你的龙魄……”

    “够了！”龙推开了混沌。

    然后落荒而逃。

    半夜，妖风吹灭了火烛，小妖精来过一次。

    小妖精说：“我告诉你噢，太子爷可喜欢你，做梦都叫你的名字。”

    “真的吗？”混沌问。

    “嘿，我问你……”小妖精凑近了问：“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了？它和你做了什么？我可看见了，你骑在它身上蹭来蹭去的……”

    “你胡说，我吃了你。”混沌说：“我喝了它带给我的雨水。”

    “你们虫子都那样缠在一起喝雨水吗？”

    “是的。”

    “它硬了吗？”

    “什么？”

    “就是，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东西顶到你了？”

    “没有。”

    小妖精挠了挠脑袋，“不可能啊……”

   “我教你一招啊，等太子爷回来后，你就缠着它，摸它的龙爪和它的龙背，等到它把你的衣服脱了……可能会有点疼，我听说龙的那个都不小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反抗……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它临幸了你，你就算它的人了，它就得护着你，类都这么说‘张媳妇，李夫人’的，他们都这么干，然后啊，就得养活那个人一辈子！它老鼻子有钱了，比皇上都有钱！知道吗？你个傻虫子！”

    “滚。”

    “不识好歹，迟早死掉。”小妖精白了混沌一眼，走了。

    接下来的四个月，龙每天回来时，都带给混沌食物和水，有时它会在很远的地方，用发亮的眼睛看着混沌。

    那时它总是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中，无比想靠近混沌，它甚至做了用真身卷住混沌的淫梦，但是它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它只能看看，想想，佛祖会原谅它的吧。

    它发现混沌很喜欢香味，就给它买了一只香炉，里面盛放着一整块龙涎香。混沌嗅香炉的时候，喜欢趴在床上，用胳膊撑着下巴。它的腿柔软而失去骨骼，有时会随意摆来摆去，像是虫子的尾巴。

    混沌变得很贪恋和龙在一起的时光，每次龙走近龙床，混沌总是显得特别高兴，会主动凑过来，问它今天去了哪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天庭发生了什么，魔界谁做了老大，当它把那些事说出来，混沌又总会抱怨那个做老大的人应该是它。

    

    小妖精把四处打扫得很干净，整个洞穴华丽而空阔，像是龙宫的一角。但远没有龙宫的富贵。

    混沌想象过龙宫的样子，也许龙以后会邀请它去那里做客呢？但是它又马上打消了这年头，龙是个天神，意味着它就算成了魔王，它也不会认为它有资格成为它老巢的座上客。

    它要是真的成了魔王，龙也许会真的撕碎它也说不定。

    傻龙，真迂腐！混沌想。

    龙回来洞穴越来越多，混沌能走路后，会去洞穴门口迎接它，后来，龙允许它到外面去看星星，有时也会陪它一起去。

    那天的天气很好，傍晚，混沌和龙来到山里。远方成片的擎天松柏；湖中寒水，游着品种难得一见大鱼。

    路向西南，栈道倚山势而建，峰峦突起，秀中生险、险中生奇、沟壑斑布、飞瀑流泉。巨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山中怪石林立。一派妖冶、奇异、神秘、如梦似幻、美不胜收的景色。

    它们坐在同一块巨石上，混沌望着西边，问龙：“你去过太白山往西的地方吗？”

    “天竺。”

    “那不是往南么？”

    “你怎么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明明是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这条水虫子！懒得给你解释。”混沌白了龙一眼，又说：“有个地方叫波斯，那的舞娘弹琵琶弹得很好，而且会跳一种很美妙的舞蹈。”

    “哦？”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我去过，而且我，学会了她们那种舞蹈。”

    龙问：“你没事学了戏子唱戏，还学舞娘跳舞，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混沌说：“嗨，不要管那些，反正我就是喜欢歌舞，不吃人的时候，这可是本大王唯一的爱好。”

    “那有请你大王给我跳一段。”龙笑着说：“我在龙宫的时候什么没见过，你说这些，我倒是一样都没见过。”

    混沌摇了摇头，板着脸说：“我做法时才跳舞，这儿也没有音乐。”

    “我可以呼风唤雨。”

    “那有什么用，哼，煞风景。”

    “那你来个不煞风景的？”

    混沌还是不太乐意，但是它的确很想跳舞，是的，它喜欢唱戏跳舞，这是虫生唯一的爱好，而自从它被龙抓住，还从没跳过舞。

    它站在青石台上抬起手臂，把一条爪子变成了人的手，同时，它的指缝中突然有了几枚白色花瓣。它的手指缓缓松开，花瓣纷纷落下。

    它向后弯腰，带过一阵风，花瓣又重新回到手掌上方，指头曲动，那些花瓣，就像有了生命般围绕着它的手翩翩起舞，当它整个人都舞起来的时候，白色的花瓣俨然成了它肢体的一部分，以最优美的姿态四散，再重新汇聚。

    而又在这时，混沌的头发突然飞扬起来。敏锐的龙立刻就察觉到它身上泄出的魔气，立即提起警惕。然而，接下来它看到的却是一条黑线，沿着混沌的脉搏缓缓生长，抵达指尖，最后，黑色侵染了它的五指，它的手变成了魔爪。白色花瓣来回穿梭，它的整只手，犹如一朵风中摇曳的魔花。

    龙看得呆住了。

    花瓣消失了。

    “嘿，你愣什么？”

    龙缓过神儿来，赶紧摆出什么都见过的样子说：“这算什么，雕虫小技罢了。”

    “哦。你觉得不好看。”混沌撇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很好看，但是不算法力啊！”

    “我现在本来就没有法力！”混沌怒视着龙，“是你拿走了我的魔魄！把它还给我！”

    “那你得自己来拿。”龙说：“它在我肚子里，除非你把我扒皮抽筋，否则拿不出来。”

    “我迟早会那么做的！”混沌发誓。

    龙看着它笑了，它觉得它实在可笑，但是，也十足可爱。

    两个礼拜后，龙送给混沌一件礼物，一件绣满白色花瓣的黑袍子，是用最好的丝线缝制的，人间难得一回见。

    混沌很喜欢。

    混沌开始变得懒惰，它甚至懒得再回去艰苦修炼了，这地府洞天，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个天神愿意养活着它，给它穿金戴银，也不会被其他仇敌和罗汉捉住，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是它仍然觉得有点遗憾，那条龙的态度总是闪闪烁烁，遮遮掩掩，如果它们是朋友的话，如果天神和魔能够成为朋友的话，它整天在躲着什么？

    混沌觉得不尽兴。

    但这样似乎也不错。

    如果……那条龙，真的像小妖精说的那样……想到这儿，混沌立即恐惧起来，恐惧之中，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期待。那样的话，它是不是就能拿到龙魄了呢？

    它劝自己打消这想法。

    它是长安的魔王，麾下数万妖魔，怎么能对着一条龙动凡心？

    可是，曾经它麾下的数万妖魔，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这天的三更过后，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洞口斑驳的石壁上，这东西有老虎一样的身形，四足如虎爪，长着张骇人的人面，尾长一丈八尺，它来到混沌的床边，弄醒了它。

    混沌看到它，吃了不小一惊。

    “梼杌？你来干什么？”

    梼杌做瞧右看，嘘了一声说：“我带你出去，我是来救你的。”

    “不行，你快走，那条龙的鼻子很灵敏。而且……”混沌无奈地看看自己的两条腿：“我现在走不了，我的腿不太好用了，魔魄也在那条龙那儿。”

    梼杌砸吧着嘴想了想，问：“没法子把魔魄夺回来吗？”

    “不知道，你快……”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洞顶的石头砸了下来。巨大的龙头，怒目圆瞪注视着它们。

    龙呼吸的声音有如狂风，白鳞闪着刺眼的光辉，云雾缭绕在它的四爪周围，而它那巨大的爪子，所到之处，石笋顷刻被削成碎片。它怒吼了一声，一爪踩住了梼杌。

    混沌心说大事不好。

    它知道龙怒了，本来它已经相信了它不会逃走，看到梼杌突然出现在这儿，它肯定会怀疑它们早有预谋。

    “它只是来看我的！放过它！”混沌吼道。

    龙用几乎是透明的浅蓝色眼睛注视着混沌，而它的眼睛又巨大得令人生怖。

    混沌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脸刷得惨白。它甚至想到龙会连它一起杀掉，紧接着，龙在不远处转了个身——洞穴虽然广大，对它来说仍窄小得不足以翻转身躯。

    龙头到了混沌面前。

    它的每一根须子都如同白银所镀，它有琉璃一样的眼睛，射穿黑暗的目光，宝剑一般的鳞片。它的獠牙足有两尺那么长，它能轻而易举使山崩地裂，狂风肆虐。

    混沌紧张地盯着龙。

    “我没有……我没有要逃……”它说。

    龙仍然只是看着它。

    然后。龙慢慢松开了爪子，掉头离开。

    梼杌走了。

    连续一个礼拜，龙没有再来看混沌，小妖精也不知道它去了哪，是去出了公差，还是一去不归。外面下了暴雨，山洞返潮，四处湿漉漉一片，温度越来越低，混沌的力气越来越小了。

    魔魄不能离它太远，如果魔魄离开的太久，它将人形不保，而它现在的力量和法术，不足以幻化较大的真身，长此以往，它就会变成一条手臂粗细长短的虫子，而且也没法继续修炼法力，因为没了魔魄。

    它和小妖精的食物越来越简单，龙不回来的话，它们猎食不到大型野味儿，能吃的只有山鸡和野兔。

    混沌渐渐意识到，龙虽然没有杀它，但也不会把魔魄还给它。

    但是，龙为什么不杀它呢？

    一个月后，它奄奄一息的躺在龙椅上，心想不如魂飞魄散算了，这滋味儿太难熬，每一处穴位都在酸痛，骨头变成了一折就断的藕秆，它就连手指也没力气再动，能做的只有忍受和流汗。

     它的意识渐渐消失，时不时的，有浓重的腥味儿从喉咙里涌上来，那是内脏融化的前兆。  

    

    小妖精来到床前，问：“混沌，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混沌没法点头，也说不出话，但，是的，它知道。

    “太子爷真是狠心，虽然你是魔，但它把你玩够了丢在这里，不如早点杀了你。”

    小妖精叹了口气，说：“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哦，这山洞里的妖精们，就用那样的方法吸取男人的精气，它们吸了人魄，能维持人形，也能增长法力。”

    “我现在去帮你找个人类，然后，你……”

    “不……”混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它是不会像妖精一样用下三滥的诱术吸取人魄的，与其那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那，要不然，我帮你死吧。”小妖精挥舞着四条胳膊，兴奋地说：“我掐死你啊，这样你能少点痛苦……啊！”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抓起来扔出去七八米远。

    “我要给你的烧肉里下毒！”小妖精大骂一句，一溜烟不见了。

    混沌恍惚看见了白光，和一个面貌英俊，身着华服的男人。它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小妖精给它找来的男人，但它觉得那小家伙应该没本事抓来这么样一个男人。

    人的影子晃了一晃，向它靠了过来，然后，熟悉的气息把它笼罩了，龙在它耳边说：“我把你的法力还给你，你回西方去吧。”

    混沌全身打了个颤，猛然意识到这个是龙的人形。紧接着，它的胸膛感到一阵温度，法力从龙的手掌传抵它的全身，视线清晰了一点，混沌看清了龙。

    “太……太子爷……”

    “我回来了。”龙用很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混沌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抓住龙的衣袖，它胸口的伤痕又裂开了，一丁点动作也会产生疼痛。它咬了咬嘴唇，看着龙的眼睛说：“我要死了。”

    龙发现混沌额头上有一层汗珠，它的爪子在发颤。

    “不，你不会死。”龙说：“但是你得离开了。”

    “我不知道能去哪儿。”

    “去太白山以西，玉帝管不着的地方。到了那，谁也管不了你。”

    “你……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我救你就是触犯天条，放你走也是触犯天条。但是，我也不愿意看你死。”龙又一次把手搭上了混沌的胸膛，白光从它的掌心释了出来，热量充沛混沌的四肢，力气一点点回归……它终于又有了一些力气，它贪婪地挎住龙的脖子，把自己的身子贴上它的躯体。

    龙托住它的背，把它抱紧在怀。

    这是唯一救它的方法，把龙魄传给它一些，但是这么一来，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这个魔手中了，也许五百年后，它还会重新遇到它，在某个月黑风高，群魔乱舞的夜晚。

    也许再过五百年，它能忘掉自己的凡心，把它从世上除了，但那也是五百年后的事情了。

    龙把手伸进了混沌的衣服，抚摸着那片汗湿的胸膛，它终于摸到它了，那触感就像是上等的白玉。

    混沌享受地仰起脖子，“噢，我们缠在一起吧，好吗？”它梦寐以求龙的法力和龙魄，只要能得到一点，它的伤口就会愈合，它就能永远摆脱灾祸和疾苦。

    汗水把混沌的发丝粘在额头，又顺着下巴滑过喉结，淌进领口。龙用鼻尖摩擦着它的下巴，脸颊，在它耳边吐着一口口气。混沌坐了起来，用双足挎住龙的身躯，让自己的每一寸人皮都和它贴得更紧。

    宝座四周的纱帘荡了起来，光化成了雾，雾把斑驳的洞壁，天空中的星辰，尖锐的石笋变得模糊。

    混沌的眼睛湿了，它的身体有了坐起来的力量，四肢却变得更软，它尽量缠着龙的身体，好令自己获得更多的法力。

    它的袍子早就滑到了腰下，龙抚摸着它的背，扶住它的脸颊，让它看着自己。

    “记住我的样子，别再被我抓到了，知道吗？”

    混沌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它还是不太清醒，恍惚中它感到自己像是泡在了温泉中，一股强悍的力量进入了它的体内，龙魄在它的身体中慢慢融化，那颗曾经被龙爪捏碎的心脏，又重新塑形，变的完整。

    它用爪子抓紧龙的手，眯眼看着它淡蓝色的眼睛。

    “有点奇怪。”它糊里糊涂地说：“小妖精说会有点疼的，但是我并不疼。”

    龙的指头沿着混沌的脸颊线条滑下来，经过它的脖颈，然后，握住混沌的腿。这些它想要触碰的，罪恶的部位，它现在碰到了。

    它知道天神在注视着它们。

    “我不会做它说的事情。”龙说：“但我要留个印记给你。”

    “为、为什么……”混沌问。

    “标记你被我救过。”龙咬住混沌的脖子，在它脖颈上留下了唾液和压印。

    混沌倒吸了口气，“唔，你让我，让我动了凡心。”

    “你也是。”

    龙搂住混沌的腰，闭上眼睛吻过去。

    “哦，太子爷……我忍不住要吸你的魄了……”混沌喘息着……

    “它是你的了……”

    观音的瓶子里流了一滴水。

    第十年。

    混沌回到了洞穴里，四处蒙上了灰尘，那高高的石笋，打磨光滑的柱子，结了厚厚的蛛网，池塘中的火莲花已经枯萎，变成紫色残渣，落在干涸的池底。龙椅置于高台之上，它枕过的枕头，盖过的被子，已被蛇虫啃食成了碎片。

    它记忆中的夜晚已经不存在了。

    八部中的天龙回了天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它才会重返人间，降妖除魔。

    洞穴里的纱帘又在荡了。

    小妖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混沌记不清楚那晚它和那条龙发生了什么，它印象中，自己从没有诱惑过它，洞穴里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气。

    但它的确动了凡心，它甚至想到过，到了山无棱，江水为竭那一天，它们总会再见一面，再历经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再一起回到这座山洞。

    可是，那个时候，山都没有棱了，还哪有山洞？

    

    每隔十年，混沌回来一次，但是它再也没见过龙。

    到了第十个十年，混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天神的记性其实不好，至少没有它的好。

    那要是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记得，还算不算真的发生过？

    不算。

    不算，那太好了，它可以继续吃人了。

    于是，它吃人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