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叨：#星际穿越#梗，风格略奇葩，物理数学技术含量低下。

——Error——

    

    Legolas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光着双脚站在走廊的大理石板上，扒开一条门缝向屋子里窥探。

    他现在能够看清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和他爸爸金黄色的头发，他已经在这站了十五分钟，眼睛早已适应了幽暗的光线。

    但他并没有勇气打开门走进房间里去。

    他开始在心里编排合理的借口。

    “Dad，我今晚可以睡在你的房间吗？”不，就算他用最软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Thranduil也不会同意他进去的。

    “Dad，我的房间里好冷。”不，Thranduil只会让佣人给他再准备一床被子。

    “Dad，我想妈妈了。”不，这个借口用过太多次了。

    其实他只需要往前走十五步就能到达爸爸的床，但他却跨不过脚下这一道无形的门槛儿。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今后不能再和我睡在一起——这是两年前Thranduil说的话。

    这句话既没有实际质量，也没有威胁意味，却成为了无法打破的规矩。自从他说了这句话，Legolas从没一次真的走进过这间卧室。

    Legolas很久一动没动，直到Thranduil翻了个身，把脸转向门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睡脸后，悄悄关上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早，阁楼里传来了钢琴声。

    Legolas的睫毛抖了一抖，眼睛睁开了。

    他没有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而是继续聆听着那一串微弱而清脆的声音，他每天早上都是被父亲的琴声叫醒的，他习惯在听到父亲弹完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阶后再爬起来洗漱，持续很多年了。

    Thranduil说这首歌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一个很伟大的电影配乐大师。

    楼下的早餐桌上有蛋卷和布丁。

    女佣把一块棉餐布叠成三角形，垫在盘子下，然后走出餐厅。

    Legolas一边吃东西，一边悄悄窥探着Thranduil的眉毛。

    他过去能通过Thranduil眉宇之间的紧缩程度判断他的情绪好坏

，不过母亲死后，Thranduil的眉头没有起过一丝变化，但细心的Legolas还是发现父亲眉间那条纹路越来越深了。

    Thranduil说这是岁月留给他的痕迹。

    这是每个人都会长出来的东西，因为我们都无法违背时间。他是这么对Legolas说的。

    餐厅里的一切都是白的，地上的瓷砖是，墙壁是，桌布是，盘子也是，餐叉触碰瓷盘发出“叮”的一点响声，除此之外，别的东西似乎是完全静止无声的。

    Thranduil依旧面无表情。

    Legolas还在窥探着他的爸爸。

    早餐时间不该说话——Thranduil说过。

    窗外传来马达的声音，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停在楼下。

    Thranduil在客厅等待了一分钟之久。

    Legolas提着书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Thranduil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

    Legolas走向了他。

    他蹲下来，帮儿子把衣领从毛衣里翻出来，用手指拨弄了几下他的发帘，擦掉他嘴唇上的油渍，又帮他把衣服抻平，袖扣系好。

    他直起身子牵住儿子的手，往大门口走去。

    这栋房子的有扇纯白色的实木门，雕刻六块方形的格子，外层涂着罗门哈斯公司生产的白色丙烯酸涂料。

    门口的台阶上落满了沙尘，撑起雨檐的柱子表层石膏有风化的痕迹，院子里种植着一株橡子树，风把树枝吹得摇晃，空气是土灰色的，所以当人仰望天空时，他们发现不了云是否存在。

    Thranduil拉开后座的车门，让Legolas先坐进去，然后蜷着身子钻进车内，关上了后座的门。

    司机把车驶向了Legolas的学校。

    这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早晨，他们拥有过几千个这样的早晨，有时候司机甚至觉得，自己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这条路。

    Legolas悄悄把手靠近了爸爸的腿，他的几根手指就像小虫子一样爬向了Thranduil搭在腿上的大手，但他并没有直接把爸爸的大手抓住，他把指尖停留在距Thranduil的手背不到一公分远的地方。

    Thranduil在看着车窗外，仿佛完全没留意到Legolas的小动作，半分钟后，他突然抓住儿子的手，并把那只关节还没完全发育健全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这是一个游戏，这个游戏他们一共进行过几千次。

    Thranduil曾说“我需要通过触摸来得知你的成长，等到你的手成长到和我的一样大的时候，就说明你长大了”。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可以称之为游戏的互动，但几千个日子中他们从没忘记进行过一次。

    温度从Thranduil的手心传到Legolas的手背，这时窗外起了一阵狂风，把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画扯了下来；这时前面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变成红色，一群戴着口罩的上班族穿过马路；这时一束阳光穿透了沙尘的阻挡，照白一栋楼的天台，有个老人拄着拐杖路过了五金店的绿玻璃大门，一滴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水珠拍碎在车玻璃上，砂砾依然在路面上打旋儿……

    没有什么东西见证了Legolas的小动作和Thranduil漠然的表情。

    但Legolas记着他的握力和温度。

    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Legolas提着沉甸甸的书包下了车，那里面除了有他的教科书外，还装着他在Thranduil的指导下完成的数学物理作业，和他能得满分的作文。

    司机没有立刻把车开走，他在等着Thranduil的指示。    

    第二滴水珠打中了车玻璃，快下雨了，但操场上的黄土还没有停止盘旋，一群孩子正在陆续涌向尖顶对轴式教学楼的台阶，铃声响起，铁艺大门渐渐关上。

    Legolas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后，Thranduil说“走”。

    他的办公楼位于远离市区的NASA基地中，这片占地7.7万平方米，比整个白宫还大的基地却从没出现在任何一张对外公开的美国地图中。

    Thranduil的办公室位于东楼15层，这个区域是基地建造伊始，专门为新锐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准备的科研区，它奠基着整个基地的发展，为一个已经不能再存在下去的种族制造着繁衍的希望。

    Thranduil乘坐电梯来到15楼的办公区，如常与几名穿制服的专家打过招呼，径直进了办公室。

    Elrond已经等了他很久。

    Thranduil放下公文包，坐在椅子上。

    Elrond问：“Legolas知道了吗？”

    Thranduil摇了摇头。

    Legolas不知道。

    十五年前，他们制定并开始了『移民计划』，这在现局势下是唯一的可持续性办法，“持续”在这里指：活着。

    持续生存、繁衍、发展、进化。

    不灭亡。

    十五年时间里，他们先后在可观测星系中发现了四颗可能够取代地球提供人类生存条件的行星，分四批派遣了十七艘利用暗物质能量提供动能的宇宙飞船，通过虫洞到达了其中的三颗，结果发现其中的两颗行星因空气中氮含量过高而不适宜人类居住，另外一颗被称为『HOPE』的行星又因与所属星系恒星距离太近，表层温度高过70℃而使液体迅速蒸发，无法提供人类需要的资源而被排除。

    他们还剩下最后一个目标。

    这颗行星叫做『Miss』。

    十五年来，他们从没有企图登上过这颗行星，因为它离银河系中心黑洞距离太近，自身体积又太大了。

    它距离银河系中心黑洞的距离虽然很近，但自身并没有被黑洞吸入，这就说明他正在以一个无法被人理解的速度值，稳定运行在同步轨道上，其质量和密度所造成的引力，以及它自身的高速公转方式，恰好处于一种能使它不被黑洞吞噬的模式中。

    科学中“恰好”是最可怕的现象。

    一颗本来应该被黑洞吸入的行星却因为多个本不应该产生的“合理数值”，从黑洞的巨大引力中“逃逸”了，这种概率有多小？小到几乎不存在的程度。

    一，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这颗星球就不应该被叫做Miss而应该被称之为Miracle（奇迹）。

    而就算它是这样的，拥有无以伦比的上帝性征，又极其适宜人类居住，NASA始终没有派任何一艘宇宙飞船前往。

    引力过大，重力极强，公转速度过快意味着：

    它的时间比地球慢。

    粗略推算，『MISS』的时间比地球慢三百倍到四百倍，也就是说：『MISS』上的一天也许等于地球上的一年。

    假设有人在上面度过了一天，地球上就经了一年，他在上面生活了一年，地球上已经了三百六十五年，他在上面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地球上已是沧海桑田。

    假如宇航员在『Miss』上探查需要五天，适应性居住测试需要进行一个月，建设需要十年，那么地球就已经过去了三千六百八十二年。

    就算这颗行星可以提供人类所需要的一切条件，以及发展所需要的一切能源，地球所剩余的时间，也不够用来对它进行测试和建设。

    如果有人登上了它，就意味着他需要和亲人朋友漫长的别离。  

    所以它才被称之为『Miss』。

    没有人愿意成为宇航员去探测它，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失联比死更可怕。

    他们不想尝试。

    『Miss』的发现者Thranduil主动承接了前往探测它的任务。

    “如果必须有个人做未知牺牲，我将成为那个未知牺牲的支付者。”他在两年前这样说过。

    NASA用了两年的时间为他打造了一艘史无前例的宇宙飞船，并且在期间为他制定了探测计划的全部，出发日程。

    就是今天了。

    Thranduil没有把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Legolas，但他其实已经料理好了Legolas在未来二十年里的生活：他委托爵士Elrond成为Legolas的养父，NASA将为Legolas支付未来十年里的生活和学业费用，除此之外，Legolas还将获得大学免试录取和学费全免的资格。

    他们的房子——那栋位于费城市西端的别墅，Thranduil的全部积蓄，都在昨天下午五点钟之前转移到了Legolas名下。

    Thranduil几乎给予了Legolas成长所需要的全部，他也只能为Legolas做这些了，至于那些做不了的、还没来得及去做的，或许永远也来不及做了。

    他一个人登上了飞船的驾驶舱，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两部分别负责驾驶/旋转对接和料理起居生活的机器人。

    飞船几乎实现了理想中的“全自动”，航行——弹射——对接——检测——修理，全部都由机器负责，表面采用硬度超过钨钢的复合金属打造，板材厚度超过五十厘米，负责感应空间引力的电磁系统，和可以侦测五十里内环境性征、天气变化的雷达几乎装置了飞船的每一部分，还有两部全新的医学科技结晶：医疗床。

    也就是说，坐在里面的人除了在必要时进行人工转向对接操作外，只有吃东西和上厕所、睡觉三件事需要亲自完成，其他的事情一概由机器负责。

    舱内还装置着一个特别的小玩意，是个会说话的方盒子，它能够模拟十五种声音，与人进行模拟交流，它是苹果公司对此次探测任务的特别贡献：为Thranduil解闷儿的。

    但Thranduil完全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承载着全人类希望的所谓“尖端科技”产物，在宇宙之中渺小过砂砾。任何一点儿来自于外界力的变化，真空之中所谓“以太”的一点波动，一丁点意料之外情况的产生，都可能使整个飞船在一个小到可被忽略的普朗克时间单位里灰飞烟灭。

    那时候，和这艘飞船以及人类最后希望一起破灭的，还有他自己。

    上飞船之前，Thranduil对Elrond说：

    “我不需要和Legolas道别，我没有遗言，什么也别对Legolas说，必要的话，只把真相告诉他。”

    这似乎特别残酷。

    但Elrond完全理解Thranduil的想法。

    他没有说“让他等我回来”，因为他不想给Legolas留下可能破灭的希望。

    他没有说“替我好好照顾Legolas”，因为他知道对于Legolas来说，谁也代替不了他自己。

    他没有说“告诉他我不会停止爱他”，因为他不想Legolas想念/等待/缅怀他。

    Thranduil从不煽情，往往是越到了抉择离别之际，他越是冷得冻冰，这是智者的聪明还是无奈的缄默？Elrond不得而知，尽管他暗地里想象过自己和女儿的道别，可他不论如何也揣测不出Thranduil此刻的心态：

    他害怕往那个方向去想，那个方向里有他承受不了生命之重载，也有他支付不起的牺牲。

    飞船的舱门渐渐关闭，Thranduil坐在驾驶位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倒数开始。

    10……9……8……7……

    Thranduil闭紧了嘴唇。

    他脸上仍然不带有一丁点表情，他的全身被安全系统夹板和伸缩带固定在驾驶位上，肌肉也是放松的。

    他念着一首诗。

    “我记得那美的瞬间：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如昙花一现，

    有如精灵降临……

    6……5……4……

    在无人的地方，我被囚禁在黑暗之中，

    时光静静延伸

    没有神性，没有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

    没有爱。”

    3……2……1……

    “如今我的心却在苏醒

    因你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如昙花一现，

    有如精灵降临。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如昙花一现，

    有如精灵降临……”

    Thranduil正在进行世界上从没人进行过的尝试，他正在干一件从没人敢想的事情。

    他不停地重复着神性，灵感，生活，眼泪，爱……因为他心里的恐惧随时可能到达极点，他似乎随时可能崩溃。

    他所能做的就是忍受，忍受恐惧感掌控心跳的速度，制约思考的能力。

    未知的牺牲——他现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他在知道的是：自己可能会死/活/孤独终生/被世界遗忘/失去全部……

    全部。

    全部就是一个人的名字。

    Legolas。

    第一次弹射之后，飞船冲出大气层……

    第二次弹射后，飞船开始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进行冲刺行驶……

    第一次对接后，飞船与动力系统相互结合……

    这个时候，地球在Thranduil眼里已是一颗白蓝相间的球体了，视界之内还有几颗遥远的行星，一颗炽烈的恒星，星辰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而空间之中似乎了无一物。

    视窗由七块弧形模拟荧幕组成，这些屏如实地反映着外界的情形。

    轰鸣声消失了，只有电子设备发出若有若无的一点动静。

    Thranduil渐渐感受不到自己是在运动的，但他能够通过屏观测到距离的变化。

    可他无法通过这七块模拟屏上的图形判断出自己家的方位。

    他在远离他的家。

    从这一点开始，到达虫洞需要3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内，他的时间是和地球同步的。

    起初黑暗被舱壁隔绝在外界，而他孤身一人在这艘船上。

    舱里储存着可以支持他生存两年的食物，除了床外，还有睡眠冻舱，他可以在里面沉睡最长七年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他的身体各项指标会被降低到维持生存的最低标准，各个器官将以低功率运作。

    十二个小时后……

    Thranduil开始了他在宇航中的第一次睡眠。

    时间过去三个小时，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寂静里他听见了表针颤动的声音，然后，他回忆起白天送Legolas去学校之前的事情。

    儿子粘得像一块橡皮膏，总是希望一天里二十四小时都和他在一起，自从被禁止同眠后，小家伙几乎每天夜里都要赤脚在他房间门口站一会儿。

    其实每天夜里，Thranduil都是在Legolas走后才睡着的。

    在长达两年时间里，Legolas养成了“睡觉前必须去看Dad”的习惯，Thranduil养成了“闭眼之前必须看一眼儿子”的习惯。

    不论在什么时候想起Legolas都是好的，哪怕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三天后……

    舱壁外的黑暗侵蚀到了舱内，Thranduil感到自己正在被吞噬。

    现在土星和他的距离小过于地球，他能在那七块屏幕上看清这颗土红色天体的完整样貌，虽然他是一个天文学家，却也是第一次与地球以外的星体做如此之近的接触。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红茶，然后端着杯子来到生活舱的通讯屏前。

    他先检查了NASA发来的录像，没有Legolas的。

    Elrond的脸出现在20英寸的通讯屏上。

    “我相信你那边一切安好，因为我这里显示的数据完全是正常的，我了解你脱离地球引力，涉足真空的过程，这非常奇妙，非常好，我的朋友……”

    Thranduil喝了一口茶。

    “……这边一切顺利。”Elrond说：“我已经接走了Legolas，还和他的老师通过话，这孩子的文科成绩非常好，他继承了你的聪明，我猜他以后会读剑桥文学系的……”Elrond笑了。

    “还是发生了一点状况，我不得不把你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不过你放心，他在听说后，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忧郁，也没有哭闹，我想他很快会从低迷状态里走出来，你得给他点时间，现在他的情况不适宜和你通讯。”

    Thranduil静静看完录像，关掉屏幕。

    一个月后……

    Thranduil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或者说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哪儿：他知道自己距离虫洞还有多远，距离地球还有多远，距离其他行星多远，但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按相对论而言，这岂非是2失1即0的状况？

    他把空钱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两手握了一会儿，慢慢打开。

    透过一层透明塑料皮，他看见了Legolas七岁时的脸，小家伙穿着一件白蓝格子长袖T恤，站在橡子树下冲着镜头笑。

    那天是Legolas的七岁生日，Thranduil给他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和一部照相机。然后他们在一个小时里，吹灭了蜡烛，父子两个人享用了一个九寸大的玉米蛋糕。

    这似乎就是幸福的全部了。

    Thranduil用双手捧着钱夹，吻了一下照片里的儿子，然后把钱夹慢慢收回胸前的口袋里。

    三个月后……

    Thranduil通过模拟屏幕清晰地看见了虫洞。

    这曾被认为是人类科技的终端产物——空间虫洞。

    洞的存在，就像是一张折叠的纸，被铅笔一次性捅出的两个洞，它被说成是NASA的科学家通过诞生于21世纪的M理论，利用暗能量制造的旋转式虫洞，通过它最远能到达银河系的近心地点。

    有不少权威人士表示，这个虫洞的制造耗费了他们可利用收集的全部暗物质能量，但Thranduil知道这其实是谎言，NASA的秘密是：他们所能利用的暗物质能量其实非常有限，根本不足以用来撕裂空间，这个虫洞的真实名字叫eternal（永恒），它是毫无根据地出现在太阳系中的，有人认为它是被未来人类所制造，以纠正人类共同命运的东西，也有人认为上述说法违背了外祖母悖论，所以它是上帝制造的，还有人认为它是其他宇宙生命对人类发出的邀请……

    不论答案是哪一种，这个突然被发现的虫洞都已经存在于太阳系里千百万年了，它本身并不存在时间概念，不受时间限制存在，所以被叫做eternal。

    Thranduil为时空理论奉献了自己的全部青春，往后还可能奉献全部未来。

    但他现在觉得这毫无意义。

    他学会了世界上所有的物理理论，能够运用几乎是所有的天文观测仪器，但又有什么用呢？他的一份薄力或许能为人类打开新的窗口，同时他也可能因此湮灭。

    或许正是因为他比别人拥有的少——他只有Legolas，所以才能全身心投入到科学工作中，而实际上，他拥有的并不比任何人少，人心里的世界如果是个二维平面，其内的面积都是一样大，只看量的多少。

    他只有一个量，Legolas。

    Legolas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他又端着杯子来到了通讯屏前，这次杯子里装的是威士忌。

    还是没有Legolas的录像，Elrond说Legolas很好，只是暂时不愿意出现在摄像头前罢了。

    Legolas的语文水平令他的老师惊叹，再过几天要放寒假了，Elrond说要带两个孩子去南部旅行。

    Thranduil看完来自于Elrond的录像后，打开了摄像头。

    “在经历了三个月的旅行后，我开始琢磨自己，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琢磨存在论……”他对着麦克风说：“我过去是一个典型的学者，我从不喜欢自己研究的内容沦为哲学的奴隶，我不太能接受形而上学，抵制唯心主义，但是现在，我觉得存在其实没什么道理可讲。”

    “从能接受威士忌开始，我其实已经成为一个平庸的人了……你知道我只是人，你知道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联系，而非万物规律，我有时情愿抱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去死，也不愿离开他一步。”

    Thranduil喝完了一整杯高度酒，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走向了冻眠舱。

    他本来打算不睡的，因为他竟然不相信自己一项了解和信任的机械系统，生怕自己一冻不醒，来不及对Legolas说出最后的叮嘱。

    但是他现在必须要睡了。

    他不是无力面对接下来的旅程，而是无力操控自己此刻的情绪。

    他开始深深地后悔自己的选择——登上这艘飞船。

    三个月黑暗中的折磨，孤寂刺穿了他整个人。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未知的牺牲。

    飞船通过了虫洞。

    不过Thranduil什么也没感受到，他一觉醒来时，七块屏幕上大多数的地方还保持着黑暗，零散的球体遍布在远处和相对更远处。

    而这里出现的所有星体，都似乎受到了某种神力的影响，在以人类不能理解的速度进行公转和自传：或者太快，或者像是静止不动。

    Thranduil笑了，他今天才算认识到：人类不能理解的事情，其实和一群蚂蚁不能理解的事一样多。

    他在它们之中看见了那个银河系中心的黑洞。

    那是完全漆黑的一个洞，洞内的一切都在“视界之外”，通过影像他只能看见环绕黑洞的金色吸积盘，吸积盘边缘的近位置有一颗非常巨大的行星。

    那就是『MISS』。

    他现在正在接近那颗被他赋予名称的星。

    观测范围内最遥远，天空中最巨大的行星。

    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他就能在这颗星的地表降落，继而他需要在其上停留长达五天的时间，对构成它的一切物质，进行一系列测试和检测，这是个危险的任务。

    危险性不算太高，但失败的牺牲太大，他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他是支付不起这次任务的失败代价的。

    他又重新集中了注意力，仔细去观察周围的引力值，并且检测周围数十颗星体的大小体积，周长半径，根据公式验算他们的作用量。

    他在这些行星中发现了密度极大，作用力最强的天体，它竟然不是『MISS』，而是比『MISS』小三倍的一颗星，而整个星系以一种看似无章的方式围绕黑洞运转着，每颗星彼此间的引力排布极其缜密。

    他发现：『MISS』之所以不被黑洞吸入，真实原因是它在受到周围其他行星作用力的影响下，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转速，它围绕黑洞的吸积盘运动，但同时又能做到不被黑洞吞噬。

    它周围的引力场几乎可以称为“上帝制造”。

    因为太完美。

    如果把这一切涵盖在一个坐标系中，那么能制造这个坐标系中象征每种力/速度/动能的每个量，精确至小数点后若干位都毫无错误的人只能是上帝。

    这个星系达到了百分之百的精确合理，它整个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这难道只是巧合？

    如果宇宙是大爆炸后形成的，那么宇宙中的运动模式就只需要遵守物理定律，不需要刻意维持任何平衡，而这个星系却能做到近于黑洞引力范围内，却不被吸纳碾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奇迹。

    Thranduil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知了Elrond，然后去了洗手间。

    他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使用洁牙粉和牙线清理了口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他不是要以新生的模样来认识这颗和他有千丝万缕因缘的行星。

    他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把肘部搭在膝盖上，双手合十抵住前额。

    他用最虔诚的语气祈求道： “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样……如果我不幸遭遇毁灭，主保佑我可以穿越时空，抵达Legolas的心，那是我最希望抵达的位置，是我最完美的栖身之地，有朝一日，我的灵魂也将永远存在于那里……”

    飞船在缓缓接近『MISS』。

    在这个过程中，这颗行星一开始以大球体姿态呈现在显示屏中，然后白蓝两种颜色几乎占据了七块屏幕的五块，最后，飞船停了下来，开始对『MISS』进行气层检测，一行行绿色数字跳动在电子屏幕上，『MISS』的指标几乎和地球的原始气层无异。

    降落需要进行一次动力系统脱离，这大概是本次旅程最危险的活动，在脱离后，Thranduil所在舱将脱离动力系统，朝『MISS』方向冲刺，而方向/速度决不能有一点误差，任何误差都可能导致动力系统和飞船船身双向毁灭。

    任何错误也可能导致飞船在进入『MISS』引力范围内之前，发生偏移，涉及到黑洞的引力范围之内。

    那么这件事就会发展到令Thranduil无法接受的方向。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Thranduil度过了他人生中最紧张的阶段。他的视线一直凝聚在电子屏上，两只被汗打湿的手紧紧抓着驾驶座的扶手，他也一直都没有停止祈祷。

    在接近『MISS』引力范围之前的几分钟里，他的心跳雷动，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甚至产生了幻听和震动的错觉。

    这是一个人类发疯的前兆。

    他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他闭眼、睁眼、闭眼、睁眼……最后一次闭上眼睛，他看见了Legolas。

    小家伙穿着一件白蓝条纹的长袖T恤，坐在木质餐桌的另一旁，闭着眼睛，眼皮在颤抖……

    “Dad，我许了个愿。”

    “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Thranduil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情绪失控了。

    “对不起，Legolas，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Legolas你不能停止爱我……Legolas，你是唯一可以牵引我的重力……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Legolas，Legolas，Legolas。”

    飞船穿过气层，剧烈地震晃，Thranduil眼前的屏幕变成了一片空白，警报音响起，驾驶系统阶段性失灵。

    每一声警报，都像是一把锤子在敲击着Thranduil的心。

    然后，飞船犹如利剑穿过气层，屏幕上出现了黄褐色的土地，大面积的山区纹路，沟壑线条，以及白色的线条：那是冰川。

    水、空气、土地。

    飞船开始反重力减速，在喷射了六次氢气后，稳当地降落在一座高山上。

    Thranduil的确松了口气，但同时他心里就产生了焦急的情绪：这里的一天相当于地球的三百六十五天，一小时就相当于半个月，一分钟相当于六小时，一秒钟相当于六分钟。

    这意味着他呼吸一口气的时间，已经够Legolas吃完一顿饭，他走下飞船的十五分钟过程中，地球已经过了三天半。

    每一毫秒似乎都已经变得无比珍贵。

    他带上宇航帽，吩咐智能系统准备打开舱门。

    他来到宇航舱门口，向外望去。

    他眼前广袤的土地上，四处是坚硬的石黎和高耸的山峰，层层叠叠的山体上遍布着纵向沟壑，这种情况说明行星地心内部状况基本保持稳定。

    四周没有风，也没有下雨和冰雹的前兆，天空呈现出碧蓝的颜色，简直比Legolas的眼睛还蓝。

    此刻外面的温度大概是2°恒定状态，空气基本没有毒害物质，但氢含量略高于地球，土质层中含有有机物质和酸，环境是安全的，这些数据除了给Thranduil带来兴奋感和激动心情外，还令他感到略微不解。

    这样完美的一个居住环境里，竟然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

    难道生命本身真的如宗教文献所述，是上帝所造，而非自然产生？

    Thranduil在机器人之一MAX的帮助下，于飞船附近组建了勘探设备组，『MISS』需要经历的第一项测试是空气分析和气候勘察。

    瞭望设备可观测到五十公里范围内9000米高空上的云层状态，以判断近期有没有可能下雨或者刮风。

    MAX知道Thranduil的心结，于是他问：“博士，您想快点回到地球吗？”

    Thranduil没说什么，他很少和MAX说话。

    “我们可以联手作一个小弊。”MAX发出一阵机械笑声，又继续说：“这组设备可以根据五天内得到的观测数据，准确推测出五十年内『MISS』的天气状况和地表构造变化，其实这是保守模式，只要您开启我的蓝色按钮，人性化模式就会被开启，这个时间将自动被缩减到三天，这样，您就能早七百多天回到地球，也就是说，您将早两年见到您的儿子Legolas。”

    Thranduil转过身看了看MAX胸前的触摸式按键，但没有伸手去碰，他逗留的时间必须根据情况来决定，而不是私心。

    当天晚上，他睡在飞船的主卧舱里。

    他梦见Legolas出现在舱门外，他在梦里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MISS』星上，只抱紧了Legolas，一路把这小家伙抱上了床铺，他们一起躺在这张狭小的床上，同盖一张被子，相拥而眠。

    这是他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十个小时（五个月）后，他睁开眼睛，外面下了冰晶。

    星星点点、若明若暗的光斑，浮荡在半空中，需要特别久的时间，或是凭空地消失了，或是落去了地面上，这又是很奇幻的画面，在北方的雪前，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Thranduil给自己沏了一杯暖茶，瞭望着远方的蓝天，在宇航帽的玻璃罩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还是在第二天中午按下了MAX的人性化按钮，是的，他多一点时间也等不起，他希望自己尽快回到地球，拥抱他的小家伙。

    他期待小家伙再次出现在他的卧室门口，那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他抱上自己的床，而不是让他在外面光脚站着。

    这天夜里他才刚睡着，就被一阵警报音惊醒。

    他全身打了个冷颤，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飞快跑进驾驶舱。

    屏幕上的各项数字依然呈现绿色，只有一条信息是红色的。

    他看到这条信息，脑子里轰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检测到动力系统正在以41.7公里/每分钟的速度发生位移。

    这意味着那个悬浮在『MISS』引力范围外的动力系统，主船、通讯舱，因受到了黑洞引力影响，正在快速远离『MISS』。

    这样的速度是他这艘飞船无法追赶的，说明动力系统是受到了巨力的吸引。

    他在很短的一瞬内就陷入了绝望。

    他没有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两腿一软，全身靠在了舱壁上。

    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之后，他清楚地意识到：

    未知的牺牲，未知两个字终于变成了已知。

    ——他将在『MISS』上度过两年的清醒时光，然后度过长达七年的睡眠时间，最后在绝望中死去，那时，地球上已经过去了3000年。

    他将永远无法再见到Legolas。

    他们一别即成永别。

    他靠着舱壁慢慢蹲下，哭了起来。

    三天后……

    手表上的时针转动了三周，Thranduil用笔在小本子上记录下：

    三年。

    MAX收起了外面的机组，Thranduil一天半没有走出飞船，这一天半来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表。

    秒针每转动一下，他就听到自己胸膛里发出“咯噔”一声。秒针跳动一下，在距离此地约2.6万光年的太阳系中，时间就过去了六分钟。

    这速度快得令Thranduil感到窒息。

    十天后……

    Thranduil还在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静坐，MAX把午餐摆在了他的床头。

    他好像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就遗忘了自己毕生所学的所有知识，就连最简单的生活常识也忘记了，这些天他不止一次打碎茶杯。

    他开始明白，最远的距离不是2.6万光年，而是一道不存在的门槛儿——根本没实际形状的一维线。

    那条线曾阻止了想要爬上他睡床的小家伙。

    但不论是2.6万光年，还是那条根本不存在的线，都无法阻碍他们的联系。

    Legolas还活着，还没有停止爱他。他感觉得到。

    他用手紧捂着胸前口袋里的照片，蜷腿以最艰难的姿势躺在床铺上，任凭关节酸痛。

    二十天后……

    尽管希望渺茫如奇迹发生概率，他还是在等待着。

    有一股引力在牵引着他往光明的方向去想，正是这种力在延续着他的生命。

    他知道这种力不是真实的引力，而是上帝之力，也被称作牵挂。

    他想起了自己和Legolas分别那天的一切细节，就连学校铁艺大门的栏杆上，锈是黄褐色的，他都想起来了。    

    ——他们坐在凯迪拉克里，温度从Legolas的手背传到他的手，那时窗外起了一阵狂风，把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画扯了下来；那时前面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变成红色，一群戴着口罩的上班族穿过马路；那时一束阳光穿透了沙尘的阻挡，照白一栋楼的天台，有个老人拄着拐杖路过了五金店的绿玻璃大门，一滴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水珠拍碎在车玻璃上，砂砾依然在路面上打旋儿……

    那时他们即将永别。

    三十天后……

    Thranduil很久没刮胡子了，他睡觉时也不脱掉身上的衣服，他始终没有走下飞船，但也没有走进冻眠舱。

    时间太贵，他睡不起。

    没有Legolas，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对不起，Legolas，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你不能停止爱我……Legolas，你是唯一可以牵引我的重力……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忘记我。”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忘记我”。

    他期许Legolas的爱，但更期许Legolas的遗忘。

    爱是维持他生存下去的动力，遗忘却是使他摆脱负罪感的唯一方式。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一去不回将会给Legolas带来怎样的创伤。

    可惜他是现在才意识到。

    会不会晚了？

    ……

    三十一天后，他获救了。

    当另一艘飞船从天而降，停在与他比邻的山顶上时，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他在MAX的尾随下走进船舱，看清Elrond布满褶子的眼睛。

    那一刻他又活了过来。

    无数种情绪重新从心底钻出来的一刹那，Thranduil哽咽了。奇迹终于发生，他知道救他的人是上帝。

    时间还不算太晚，三十一天，地球上过了三十一年，Elrond变成了白发老人，那么当年的小家伙，也该成长为沧桑的中年人了。他这么想着，这么满怀激动与希望的，一步步走向了Elrond。

    离近了他才发现，Elrond的腿其实已经残废了，他是不能走路的。

    Elrond有点艰难地摘下宇航帽，把它放在驾驶台上，然后，他凝视着年轻的Thranduil，向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在不住地颤抖，他此刻的心情比飞船对接时还紧张，错觉令他以为自己不是在触摸一位老朋友，还在触摸着时间的奇迹。

    他竟然是如此年轻和英俊，他还保持着三十几年前的样子。

    当物理理论转化为现实时，他是亲眼目睹这桩奇迹事件的第一人。

    他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一如三十年前。

    他们共乘这艘飞船到达了『MISS』引力范围之外，与动力系统对接完毕后，他们飞往了虫洞。

    这时候，Thranduil已经刮了胡子，换了一身新衣服走出洗手间了。

    三十一年没见，他们的心情都十分激动，彼此也应有许多话要说，但Elrond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欣喜之色。

    他们坐在一起，面前是两杯红茶，一本影集。

    这本影集里有Legolas的上百张相片，详细记录了他长大的过程，他十五岁之前，一直是穿着Thranduil给他买的那几件童装上衣照相的，Thranduil的眼神在经过每张照片时都有短暂的停留，他注意到，小家伙的皮肤一直很白，鼻梁越来越挺，十三岁时发育了身高和关节，他的肩膀变宽了，腿也变长了，那是受到他的基因影响导致的。

    但儿子的头发更茸，脸蛋更精致，身材更瘦。

    十五岁后的Legolas再也穿不下过去的衣服，他开始穿校服和大号运动鞋，他蓄着短发，脸庞十分英俊，也许那时他已经成为女生的追捧对象了。

    成年后的Legolas显得有些不羁，他的发型先后变换了好几种，从莫西干到卷发，又变成寸头，长发。他的气质有些文艺，之中透出一点疲倦和忧郁，这令Thranduil感到有些担忧。

    影集上最后一张照片中的Legolas，大概有三十五岁，他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衬衣，头发乱蓬蓬的，眼圈发乌，面色有些枯槁，但他还是英俊的，他的眼睛碧蓝如『MISS』的天空。

    所有的照片上的Legolas都没有笑容。

    Thranduil叹了口气，合上了影集。

    “这就是全部了。”Elrond说。

    Thranduil愣了愣，他不明白“全部”是什么意思。

    “你离开后，Legolas就像是一颗偏离轨道的行星一样，进行着固执而艰难地旅程。那天你走后，我去了他的学校门口，他看到我，我知道他在担心着一些事情，但他在得知真实情况后，没有大哭大闹，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这些年，他始终拒绝跟你联系，他不许我把他的一张照片展示在摄像头前，也不许我向你提起他的情形，我猜他心里是怨你的，而且非常怨恨。”Elrond说：“他心里也许存在着无法愈合的创口，我曾经不止一次窥探到，夜里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或是站在窗口仰望星空。”

    “他不许任何人提起你，自己也从不提你，你在他心灵太深处的位置了……”

    “他背着我放弃了文科，选择了理科，他想成为一名宇航员，他说要在长大后，去那颗离地球最远的星上看一看，我知道他是想来找你……”

    “他读书很努力，但其实在你走后的第五年，因为空间虫洞开始释放暗物质射线，导致其内部环境开始不稳定，NASA暂时放弃了对『MISS』星的勘探计划，为了照顾Legolas的情绪，我没有把这件事立刻告诉他，我告诉他你还在『MISS』上做勘探工作。”

    “他缄默不语时，我知道他相信了我，你儿子是个聪明而固执的人，他的每一步轨迹我都看得很清楚，就算是在得知NASA已经放弃了『MISS』计划后，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希望，他开始计算宇宙常量，就是那个存在于爱因斯坦时空弯曲方程式之中的g。”

    “他曾经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只要能知道黑洞附近g的准确数值，就能得知『MISS』星上时空的扭曲原因，也就是‘它为什么没有被黑洞的强引力吸入’，他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对比和验算的方式，找到时空的终极秘密。”

    Thranduil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爱因斯坦方程式把时间、空间和物质、运动这四个自然界最基本的物理量联系了起来，但这个引力场方程，本身是一个二阶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数学上想要求得解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至少在四百年里，没有人真正利用这个方程算出过什么，方程更多被运用在预言领域。

    “他十九岁后离开了家，所以我不知道他对引力方程的研究是否成功了，其实没人知道他究竟研究出了什么，但是他有几十篇论文获得了物理学奖项，世人开始逐渐相信，Legolas是离宇宙终极规律最近的一个人。”

    “他很优秀，但遗憾的是，他没有一直进行科学性研究，三十五岁后，也就是三年前开始，他变了……他开始前往所有传闻中的‘消失地点’，并且失踪了四个月的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何而发生这种改变，还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他在最后一篇发表的论文中写道：每个人的命运如果都是必然，世界的发展也是必然中的必然，看似我面前的路有很多条，实际上只有一条，因为其他路口前，前都有看不见的墙阻挡着，如果每个人都以自我认为正确的出发点来决定下一步作为，那么不论他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神，都将活在注定的命运中，活在上帝的控制之中。我们不应该姑息自己，轻视联系，当有人不希望你离开时，请不要轻易放手，不要放手，千万不要……否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就是注定的了。”

    “Legolas最后的岁月，是在平静中度过的，他回到了你们的房子，住在你曾经住过的卧室里，他一直盖着同一床被褥，阅读你离开前阅读的书籍，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选择死亡，直到一年前，他躺在你睡过的那张床上去世了。”

    Thranduil整个人就像被丢进了冰窖里，全身霎时冷透，眼泪落在手背上，他还是不愿相信Elrond说了什么。

    他的心完全沉了下去，这一次，他体会到真实的失去，永远的别离，如果说在『MISS』的遗失时光中，他还心存着一线希望，那么现在他所感受的，就是彻底的绝望了。

    “他不是死于自杀，而是自然死亡，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旅行，死也像是一种离开，而不是完结。他留了一封信在枕边，我想这是给你的。”Elrond从影集的最后一张照片后面取出一封信，推到Thranduil面前。

    Thranduil用颤抖的手打开信纸，才看了第一个词，眼睛就被泪水糊住了。

    “Dad，宇宙中对我最重要的人，我其实从未怨恨你的离开，我不联系你只是希望得到你更多的牵挂，那会引着你找到回来的路。

     我仍旧记得你我之间的那个游戏，和你每天用最温柔的方式叫我起床：弹钢琴。

     我记得你手心的温度和握力。

     记得你给过我的一切。 

     但是原谅我，没支撑到你回来的那个时间点，我已饱受思念的折磨，我必须去找你了。

     而我能找到你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死亡让意识到达你的身边，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将注视着你的每一分钟，我将用你看不见的模样存在着，但我会一直，永远陪伴着你。

    ——在一个叫做五维时空的地方。

   

    还好我测算出了它的存在，并到达过一次。

    我害怕被世人称为疯子，所以我保守了关于它的秘密。但你会相信我的，对吗？Dad？

    如果我们的四维世界中，存在一种东西可以进入五维时空，在时间轴上逆行，那就是灵魂，我对你的思念，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因为它是存在于我的灵魂里的。

    但如果你看见了这封信，就说明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走得太早了……请姑息我的任性，原谅我的错误。

    请相信我。

    请相信上帝，是他赋予了我们最重要的联系，我们因为这种联系而坠落人间，我们存在的意义在于联系，而非万物规律，我穷尽一生研究理论，最后才明白，我们和真理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也永远不会停止爱你，请记得那美的瞬间。

    请记住你在离开我时念出口的诗……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如昙花一现，

    有如精灵降临。

    在无人的地方，我被囚禁在黑暗之中，

    时光静静延伸，

    没有神性，没有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

    没有爱。

    如今我的心却在苏醒，

    因你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如昙花一现，

    有如精灵降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