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食性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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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埃与斯图尔特】代孕(四)

本文主要角色:艾迪和毒液,《斯图尔特-倒带人生》的主角斯图尔特(汤哈电影角色)。非3P。

窗户里的是本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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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孕(四)


    咖啡厅的门头招牌在巷口闪烁着,长号音乐传出彩窗,遮盖了电压噪声和路上的车笛。一股风吹来,螺栓“咔”地崩到脚下,一片烟灰从斯图尔特的膝头落到地上。

    这条巷子离陈太太的便利店不远,东侧是一栋九层高的综合写字楼,可能三五十年前已经矗立在这儿了,水泥发泡板大片脱落,污渍在巷子深处结成一片灰绿相间的卫星地图。此外还有一只穿西装叼烟卷的鳄鱼,长着人脸的华尔街牛,库布里克,持“GANTZ”的加百列,一个红色生殖器。在三藩市,年轻人实现梦想的机会并不多,于是他们就用颜料把心愿和诅咒都喷涂在黑漆漆的旮旯里,完成情绪的发泄。没乳胶底的涂鸦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也许再用不了几天,一场暴雨就把墙壁淋成一幅颜色混乱的滴画。

    斯图尔特默默地抽着烟。他对涂鸦不感兴趣,这些画太肆意了,年轻人的脑子简直是荷尔蒙喷头。街对面是片发蓝光的玻璃,商店门口装香蕉的木架子上插着一条纸板,上面刷了“陈氏商场”四个字。年轻人脚下的轮子哗啦啦响着,暂时没人用目光打探这条巷子。

    刚刚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过来问价儿,斯图尔特说自己只是住在这儿的流浪汉,不卖任何“好吃的零食”,但少年还是纠缠了他一会儿。毒液催促他赶紧轰走少年,不然就白送他点药品。斯图尔特很是反感。他不想蹲在这儿的,昨天从地下车库回家后,他就想等到跛子的人找上门直接报警,但毒液拒绝他那么做。它说,他们一定要见到一两个药头,然后才能给警署打电话。他心里惴惴不安,因为知道那些人后台梆硬,一个比一个难惹,三藩的药头多半持枪,他们的老板直接同哥伦比亚联系。外国人会把私人飞机开到公海,直接把裹着防水布的毒品投入海水,药头们开着快艇去打捞。这一套运输方法倒也不是他们首创,但有资格直接去海里捞货的黑道分子少之又少,他们同时也会经营走 私来的军火、动物标本,各种违禁品应有尽有。和这种人作对的家伙通常都要吃枪子,何况他在这儿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流浪汉。

    他心里混乱地想着,站来跺跺发麻的脚。一条黑色的小狗蹲在他背后五米远的地方,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它脖子下面的短毛很脏,爪子缺了两根趾头,尾巴只剩下半截。大概是被哪个心理扭曲的人类虐待过。刚刚斯图尔特去陈太太那里买了根香肠喂食它。现在它的小肚子圆鼓鼓的。

    一刻钟后,斯图尔特的身体又发潮了。小家伙开始在他的衣服里散步,缠住钮扣、打火机和他的耳朵,并企图把他口袋里的东西甩在地上。他感到有点冷,准备穿过马路去买啤酒的时候,一个耗子似的人从巷子口溜了进来。

    这家伙大概三十来岁,是个混血儿,手插在口袋里。他是药头。斯图尔特当即确定。这类人因为总是呆在巷子里,鞋就格外的脏,穿黑帽衫是为了不被摄像头或是敌人认出面貌。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而且对23#通道十分熟悉,在经过一个垃圾箱时,他猫着腰把手伸向墙根儿,似乎是从一堆垃圾下抽出了什么东西。斯图尔特的头皮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药头来到他们面前,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定下脚步。他的左右鼻翼轮流搐着,像是一头野兽,正通过嗅觉识别猎物的气味。他有半张脸的皮肤很皱。一条黑疤从眉毛延伸到耳朵下方,如同一条长脚蜈蚣。斯图尔特握住口袋里的小银条,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密封袋,药有一半都洒在他的口袋底部了,他只要动一动,就会有粉末从衣服里落出来。他生怕给这药头发现。有股粘稠的东西附着在他的小臂上,正在涌往手背,他不知道是两个怪物中的哪个。

    “往前点,别怕他。”毒液说。

    药头的目光落向斯图尔特的鞋:“嘿,脏脸,你是哪里来的?是我们的人吗?”

    斯图尔特紧紧闭着嘴,感觉自己的脸皮像糊着一层胶水般僵硬。

    “嘿,我问你话呢,你不会只是个有病的流浪汉吧,你已经在这儿蹲了一个小时了。”药头把手机摸出来,按下一个号码,但没有立刻打出去。他又走近两步,把手机收了回去。

    “把你兜里那玩意掏出来。”

    斯图尔特的指甲在掌心上抠出了印子。这家伙的目光上下扫动,就像硬毛刷子剐他的脸,拨开每个毛孔。“你有多少?交给我,你就可以回家了。”

    “杂种!”斯图尔特把小银条亮了出来。

    药头似乎没看见他的匕首,仍盯着他左边鼓囊囊的口袋:“要么说出是谁让你来的,你从哪儿进货?我们上个礼拜丢了一袋货,你和那个老外什么关系——”

    “咔”的一声响,中断了药头的话。斯图尔特的拳头骤然胀大,撑开了夹克的口袋的缝线。他的胳膊不受控制地抬高四十公分,一停,猛地伸向药头的脖子,姿势比压力机的杠杆还僵硬。在这个距离下,他应该是够不着药头的。但是有一股黑色的液柱把他的胳膊拉长三米。药头缓过神儿来,脖子两侧已经被抓出了五个冒血的眼儿。

    他没来得及叫喊,连那东西是什么也没搞清楚。在毒液咬断他脖子以后的三五秒里,他的脑子不会停止运行,他也许还能在一片血红中把刚刚发生的事回忆一遍。

    无头的尸体向后踉跄半步,随即倒下去,砸起一片血花。墙上的库布里克顿时变得狰狞无比。一辆车嚎叫着驶过道路。斯图尔特低头看向自己。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也没快速逃跑,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小狗跟随着他,一瘸一拐地跑到巷口,像是在模仿他走路的样子。直到灯光刺入眼孔,他才意识到:刚刚他生吞了一颗连着脊柱、呼吸器官和食管的人头。

    

    一点半,毒液挂断电话,把一只盛着烤肉的碗放进微波炉里,将身体使用权还给了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没能在恢复意识的前几秒钟想起今晚发生了什么,刚刚奔出巷子以后,他在路边跌倒了,是毒液支配着他的四肢回了家。直到这一刻,他意识中仍残存着一道恐惧的阴影。他摸了摸发痛的脑门儿,在原地愣了一分钟之久。记忆里闪过一个没有头颅的人影。那是做梦,他对自己说,人就是这样,只要吃饱了就会得精神病。

    “斯图尔特,把微波炉里的烤肉拿出来。”

    毒液的声音就像一把扳手,在一瞬间里拧开了情绪的阀门。斯图尔特全身顿时陷入麻痹。接下来,他的记忆发生了一场爆炸:血液、库布里克、鳄鱼、人体组织滚瓜涌溅,“他”张开血红的嘴,像吸面条一样,把与人头相连的组织纳入口中,一股脑吞了下去。倒地之前,尸体的手脚还在不停地颤抖,那颗被吞掉的头肯定没发觉自己已经死了。想到这儿,斯图尔特用鞋底搓着地面,向后倒退两步,身子滑倒在地,脊背给厨台的拉手撞得生疼。

    毒液从他背后钻出来,把头探到他面前。斯图尔特紧紧闭着两眼,用双手揪住自己的耳朵,生怕它下个动作就是啃掉他的脑袋。听到那些“液柱”在半空中发出的声响,他止不住地打着寒噤,发出一阵哼声——他也想大吼,向邻居求救,可是他不敢。

    “接受真相吧,斯图尔特。”毒液的语气很是得意。人类的恐惧令他找回了尊贵的感觉。他半年没吃过人了,呆在艾迪的身体里,它犹如置身牢笼,流露任何本性,都可能受到责罚。今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他吃了一个活人的脑袋。而且,它只要稍微向斯图尔特施加威胁,艾迪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斯图尔特皱着眉头和眼睑,栗栗危惧地睁开眼睛,看到毒液的牙齿,突然生出一阵尿意。

    “我疯了,天啊……我疯了,疯了……”

    毒液靠近了他的鼻子:“我不是你能想象的任何东西,你就是疯了也无法想象一个我……”它用正式的口吻说,“不是你们的神或者你们想象中的魔物,没有书本记载过我……”

    “……是的,”斯图尔特赶忙附和,“你是粘……粘液不是人……”

    “闭嘴!”毒液一皱眉头,眼泡鼓胀起来,眼角差点飞到脑门儿上,“我是你的主宰!”

    斯图尔特打着哆嗦问:“你不应该是艾迪的主宰吗?”

    听了这话,毒液一阵得意。

    “对,我就是艾迪的主宰,但我将短暂地主宰你了,”它朝斯图尔特呲着牙,血红的舌头伸到他的额头前,“这件事不可以让他知道,绝不能说,知道吗?”

    斯图尔特连连点头。

    “如果他知道了,那就是你说的,如果我知道你说了,那么你就会失去脑袋。”

    “不说……我不告诉他……”虽然极力忍耐,斯图尔特还是把尿流在了地上。距离足够近,他现在能看清毒液额头上的棘刺,他不禁把它齿根的褐色污垢想象成人血。它的舌苔上生有两行利刺,仿佛只要一舔,就能把他的头刮成骷髅。

    “现在,去把烤肉从微波炉里取出来,”毒液命令道,“拖掉地上的尿。”

    斯图尔特扶着身后的台子,慢慢直起身子,迈开打飘儿的两腿,朝洗手间门口挪去。“你不会吃了我的,对吧。”

    “明天就给跛子打电话,告诉他你被药头揍了,让他带人来帮你……”

    “那他会杀了我的……”

    “他会带着两个,还是三个人一起来呢?”

    “他们会带枪!”

    “什么破玩意,垃圾。”

    斯图尔特老老实实地拖净地板,又把肉摆在桌上。毒液控制着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巧克力球,然后裹住他的右臂,把孩子捧到盛肉的盘子前,轻轻放下。

    孩子就像一团潮湿的泥巴,从它的大爪子中流出来。半空中出现一个圆鼓鼓的头部,和几条软软的肢体。它比昨天又大了一点,眼睛更圆了,头部也变得有些坚硬。

    斯图尔特看了它的孩子一眼,不由自主地夹住屁股。小家伙再也不柔软可爱了,它成了一个魔鬼的胚胎。它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它父亲那样残忍的恶魔。他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武断,毕竟它的头颅只有拳头大小,“乳牙”还只是一排短钉子,红舌头又软又尖。这些天它一直都充当着他的裤腰带,紧紧抓住他的裤鼻;或是像围脖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偶尔流些口水,难道那是因为它想吃了他吗?它也没像人类婴孩那样吵闹,没有打搅他睡觉……他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这就是魔鬼的胚胎,他连着对自己说了三遍。

    小家伙把舌头伸向盘子。它从一角开始品尝,舔到油淋淋的肉块顶部,舌头像是在打滑似地扭动几下,又慢慢缩了回去。肉可能不合胃口,它的“表情”有些不悦,几条细细的流体也停止了运动。然后,它浮到半空中,向斯图尔特靠过来。

    “快害怕!快害怕!”斯图尔特在心里敦促自己,一定要警惕这个日本玄饼一般的家伙。他感觉自己就要精神分裂了。此刻,毒液狰狞的脸孔就在他的余光里,他没法把精力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害怕毒液,一半用来想象这个玄饼的诡异……他更愿意相信这孩子既然有一半艾迪的血统,就不会和他父亲一样变态。

    小家伙落到他的左手上,一个离父亲远些的地方,然后顺着他的胳膊向脖子爬。收起牙齿后,它的整个头部只有两个荧光绿的大眼泡,甚至还会眨眼。

    它花了许久才爬到他的肩膀,朝他眯起眼睛。“玄饼”裂开一条黑缝,一条舌头贴到了他的下巴上。

    “噢……我的孩子真可爱,”毒液陶醉地说,“它在安抚你。”

    斯图尔特睁大双眼努力向下看:“不是要吃我吧……”

    “不会,但你要尽量配合它的要求,不然它可能会更换寄主,你就会被吃掉。”

    斯图尔特僵直地坐着,感到那湿乎乎的东西又贴上了自己的脸。他的视野底部出现一块黑色,似乎还在不断地向上移动。他挽住脑袋里所剩无几的神智,看了看毒液,问:“它今天也吃了那颗人头吗?”

    “没有,它还太小了。”

    “那……它今天还没吃晚饭,它为什么不吃盘子里的肉呢……”斯图尔特的话让毒液打了个愣儿。

    “它在暗示我。”毒液说。

    “暗示什么?”

    “它想吃人头。”

    斯图尔特全身像过电似的一阵酥麻,还没来得尖叫或是晕过去,就感到脸皮一紧。“玄饼”被毒液抓在手心里。但它似乎很不想离开他的脸,几条黏着他皮肤的触手在半空中拉成了直条。它没有在父亲的掌心里化为流体,也没有乖乖回到盘子旁边。在它被父亲从斯图尔特的脸上拉下来的同时,它的头突然胀大了两倍,牙齿也从小号钉子变成了内勾的利刺,一片流体甩到半空中,有如一股浪花。它摆脱掉毒液的抓握,迅速来到它面前。

    它没有父亲那般凶暴可怖,头颅也比父亲要小很多,但比起刚刚那软绵绵的玄饼形态,此刻的它已经够得上“猛兽”了。它把绿油油的眼泡挤成两条缝,呲牙咧嘴地朝父亲示威。斯图尔特给这小家伙突如其来的凶狠吓出了一身冷汗。毒液没有躲避一脸怒容的儿子,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

    两颗狰狞的头险些撞到一起,斯图尔特头一次发现它们的区别:那不仅是大小、颜色的不同。他们有着同样形状的眼珠、獠牙和三角头,但小家伙的肢体像光滑的电缆线,也像管子(血管)、神经组织。

    “你不能违背你的父亲,”毒液警告儿子,“趴到桌子上去,去吃死去动物的肉。”它忽然向前挺进,把小家伙逼退了半英尺。“你还不会说话,就想抢夺我的食物了吗?”毒液轻蔑地看着儿子,“看清楚,这个家是谁说的算。”它继续向前逼近,小家伙缩到了斯图尔特的肩膀上。

    “我只教你,”毒液俯冲到它面前,顶着它的额头说,“如果你想吃活的,必须自己捕猎。我,会保护你。如果你当个弱者,你就活不下去……”

    “嘿……”斯图尔特把手伸向肩膀,抓住小家伙的手手脚脚,“它还不会说话,没必要这样吧……”

    毒液的眼睛立了起来:“我在教育它守规矩……”

    “那也不用从婴儿开始吧……”

    “它不是婴儿!”

    小家伙和斯图尔特一起打了个哆嗦。它顿时就被父亲粗哑的声音吓得缩小了一倍。

    “记着,我的儿子,别用这副表情面对我,我只原谅你一次。”

    小家伙钻进斯图尔特的衣领,贴在他的胛骨上,紧紧吸着他的皮肤。接下来,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毒液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似乎在为儿子的狂妄感到生气。斯图尔特才弄明白,小家伙生气的理由是没吃到那个药头。他看着毒液,在惊恐之余又不禁有些纳闷儿,如果人类属于它们的食谱,那它为何不许孩子去吃那家伙剩下的部分呢?难道它会吝啬到不给儿子吃它自己剩下的一点东西吗?

    毒液发觉了他的疑问,语气沉闷地说:“它得适应这里,人类社会。获得食物是有条件的。捕猎只能发生在幽暗的地方,而且最好学会控制食欲。我不能白给它吃活的东西,否则它会上瘾。”

    斯图尔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不经常那么干的,是吗?”

    “为了艾迪,他不能理解我的欲望。就像我不能理解你们对钱的需要一样。但是在过去,我只吃活物,我们都只吃活物。”

    斯图尔特垂下眼帘,用左手摸摸自己的腹部。他的确不能理解毒液为什么要吃人,而且他也和艾迪一样,明白钱对生活来说有多么重要。他猜测毒液嗜血的本性源自于某种竞争意识,它来自于一个食物短缺的星球,只有最凶残的分子,才能在竞争中存活下来。但是它来到这儿之后,规则改变了,它必须学会顺应寄主的需求,遏制自己的本性。他从这种关系里品到了一丝感情。它是在乎艾迪的。这种对人的在意,让它不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也许它会渐渐地向人类意识靠近,最终蜕变成一种文明生命。毒液暴力的一面令他想到自己。有什么能成为真正的利器呢?他羡慕这头怪物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说,它带来的恐惧也如同惊喜,让他心生解脱。当软弱的他从臭烘烘的泥潭里爬出来,以利齿向敌人回击的时候,也就被疯狂所控制,渐渐丢掉自我。此后,他生命中最严酷的斗争,皆由自己向自己发起。这头怪物就像他一样,想要拥有生活,就必须戒掉一些东西。他能同情它的苦恼,他们总不可能无忧无虑的。

    “艾迪知道你是为了他这样做的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堆臭规矩。”

    “但……你们至少还生了孩子。”

    “他根本不想要我的儿子,他是个无情的人类。”毒液悻悻地钻回了斯图尔特的背。


    不论再怎样接受恐吓、诉苦和说服,斯图尔特来到25#巷口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从楼门走到这里共用了一百四十步,他磨蹭了十五分钟才走到。

    他坐在一台废旧的空调室外机上,一转头,又看到了前天那条小黑狗。它也许刚吃过晚饭,此刻正趴在垃圾堆旁,望着马路对面的彩屏。灯光把它的眼珠映成了灰色。

    昨天早上,有个流浪汉在23#发现了那具只剩下半截脊椎骨的无头死尸,警察封住了巷子。他们采集了七八种脚印,把死尸装进一个沥青袋子,抬到面包车上,然后用警示条封住巷口。今天又有两个警长过来勘查,还用颜料在地上喷出了一个人形。但这一刻,已经有瘾君子钻过警示条,进巷子里去寻找药头了。斯图尔特清楚那种感觉,当他毒瘾发作的时候,他不想管自己明天会不会吃枪子儿,只想赶快摆脱纷杂而激烈的情绪。

    跛子在九点之前来到,斯图尔特躲在一张广告牌后面,看到他带着四个人走进陈太太的商店,但只有三个人跟他走了出来。他大前天在地下车库里见过这三个人,一个红毛年轻人,脸上全是痘印和粗大的毛孔,一个凶蛮的黑人,曾经是车库一层的霸主,还有一个人他过去没见过。这是个能轻易举起五十公斤杠铃的壮汉,身上穿着一件印有骷髅羊头的无袖衣。斯图尔特远远地望着这三个家伙,感到有些奇怪。他们都不像毒贩子,他知道跛子溜冰,但在车库的时候,他也没听谁说过他把药卖给其他人,还有那个大块头,非但不是贩子,连流浪汉也不是,那模样倒像个职业打手。

    有人收编了他们,否则他们也不敢到这里来惹药头。他想到这儿,看到跛子引着三个人走了过来。他们绕过广告箱,排成一列站在他面前,一人点燃一根烟。

    “卖了多少?”跛子问。他今天还穿着那只没有鞋舌的靴子,但鞋带系得很紧,因而看起来也不怎么邋遢。斯图尔特发现他的表情也和过去有些不同了,很难描述这种转变,大概当一个人从社会垃圾变成士兵,他脸上才会出现这种理直气壮而不邪佞的表情。

    斯图尔特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踏钞票,递向跛子。

    跛子狡猾地打量了他一眼:“不是只有这些吧……”

    “我要一成,”斯图尔特说,“我做掉了他们的药头。”

    “胡说八道。”跛子笑了,朝他伸出一只关节肿大的手。他才碰到钞票,指肚就是一阵疼痛,就如同给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可是他的手不论如何也缩不回去了。一种特制的、带有粘性的镣铐锁住他的腕子。他发着愣低头一看,脸色顿时铁青,张开嘴想大叫一声,可他的喉咙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黑色物质源源不断地冲出斯图尔特的袖子,把他们的手缠在了一起,打着滚攀上跛子的小臂。流体凝固,硬化,不断加厚,直至缠紧跛子的肘。它以尖利的形态冲进跛子的胸口,由皮下进入他的脖子,勒住他的喉咙,制住他的发声器官和中枢神经。然后,它从他另一边的肩膀、肋部涌出,再快速地钻入红毛体内,缠住他的肩膀,一股,两股……数不过来的流体把他捆了起来。黑人发现事情不对,便转身要跑,脚下才迈出三步,就给一条液柱“吸”了回来。穿羊头无袖衣的大汉朝斯图尔特抡起了拳头,然后,这只拳头准确无误地捶到他自己脸上,一粒眼珠“啪”地碎在了眼眶里。

    它捆绑这三个人的时间不足十秒,而斯图尔特在看见跛子露出异样表情的一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本以为毒液会咬掉这三个人的脑袋,从前晚到刚才,他一直在想象这个恐怖的场面。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比想象中的哪种情况都叫他感到惊恐、愕然,甚至是荒谬。

    毒液缠住四个人的同时,一束黑“丝”伸向半空。它是凌乱的,一部分像是液体,另一部分像是神经组织,和毒液富有力量感的运动形式不同,它足够轻盈,带着点狡猾,在空中扭摆不停。它钻进这四个人体内的模样,也不比毒液活吃人头更吓人,而它“进食”的方式却让斯图尔特心底滚过一波寒潮。三个人的耳朵和眼睛流出了血,颈部血管变成黑色,“咯咯”的声音从他们的脑袋里响起,人皮开始鼓胀、凹陷,面孔扭曲变形,眼珠如同给一股力“吸”回了颅内。然后是腹部。斯图尔特听到水泡破裂的声音掺杂在周围的汽车、音乐声中,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会畏惧音乐和汽车马达了。有些柔软潮湿的东西在人体内撕裂,他能感觉到一股能量正经由半空中的丝和流体,涌入他的四肢。而这种精神充沛的感觉让他更加惶恐,他们不是在干别的,而是在杀戮。

    有幸存活下来的是跛子,但这也可能是种不幸。他吸了太多药,全身散发着化学物质的臭气,内脏已经腐烂,大小毒液都对他不感兴趣。它们在其他三个人体内饕餮的时候,跛子恢复意识,亲眼目睹了同伴死亡的整个过程,他叫不出声,也没能弄明白自己眼前发生的是什么情况,趁着毒液不注意,他挣开“手铐”,快步逃向马路中央,一溜烟消失在街上。毒液没有追杀。让一个人跑掉,这样,他会带来更多的食物。

    它们啃光三具尸体的内脏,又回到斯图尔特身上。斯图尔特看着那些食人的东西飘过来,甚至能从它们的姿态中感觉到一股满足。恐惧在到达极点后渐渐衰退,他疲倦、愣怔怔地问了一句:“你们吃饱了吗?”


    灰尘随着音乐的鼓点,一片片从灯罩上洒落下来,音响里正在播放《Little Bitty》。大小毒液忘乎所以,在空中扭动着黑色的身体,斯图尔特像一具悬丝傀儡般坐在桌旁,肩膀被它们拉得来回摇晃。

    桌上摆着六个550毫升的啤酒罐,开包的巧克力、意面酱、薯片、辣条。垃圾桶倒在桌下,废纸壳、鸡骨和捏变的牛奶盒流了一地。彩色的光块在窗外一闪而逝,雨点敲响玻璃,顺着窗缝钻进来的湿气加重了墙的霉痕。周遭的每一样东西都好像寄居着妖魔。

    小家伙时不时地落到斯图尔特的肩上,在他的脖子侧面蹭来蹭去。它浑身的酒味儿呛得斯图尔特喘不过气,但是他不抗拒,不说话,不挣扎。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个恶魔已经征服了他,它们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不是。

    “我可爱的儿子喜欢你,这是你的荣幸……”毒液打了个酒嗝,“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斯图尔特,狂欢吧!我们会帮你弄死所有你不喜欢的人,那些和你有仇的人,但愿数目够多……”

    小家伙钻进番茄薯片的口袋,袋子迅速地瘪了下去。它再出来的时候,沾了一身红色调料。毒液用舌头舔过儿子的头部,它在桌上跌个跟头。

    “我和艾迪的儿子会是最棒的,我都羡慕你是这么幸运,斯图尔特。”

    直到夜里十二点,手机铃声结束这场魔鬼party的同时,也带走了狂欢的氛围。毒液没有征求斯图尔特的意见就夺走了身体的操控权。电话另一头没有传来问候或是调侃,在它说出“我想你”之前,就听到了一句严肃的话:“你-这个-骗-子!”

    

    艾迪坐在床边,用胳膊肘顶住膝盖,紧紧地绷着两条胳膊。现在,毒液并没在他身上,他却能感到身躯里有股力量在四处乱窜。那是他的怒火,就像炸弹爆破后的冲击波,几欲撞破他的胸腔。行李箱、参访资料和电脑摆在一旁,屏幕上显示着一小时前的新闻:警方刚刚在三藩市移民区的巷子里发现三具没有内脏和大脑的尸体,此案或与前晚无头尸案是同一凶手所为。

    电话接通的刹那,冲击波找到了出口。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混蛋!”

    毒液还没弄懂这话的意思,又听艾迪说道:“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在楼下,像是吃自助餐一样,吃掉了三个……不,四个活人。你希望它和你一样,当个爱吃人肉的恶魔,如果你不能做到,就让它帮你统 治地球,有朝一日,再把你的难兄难弟全接过来,你会驾驶着我,带着他们四处为非作歹。这就是你想要的!”

    艾迪的话像是组合拳,打在毒液脑门儿上。它晕头转向,愣了半晌,意识到艾迪说得是哪一件事,慌张地问了一句:“你听谁说的?”

    “你要吃了我的电脑吗?还是吃光整个警察局?我妨碍你统  治地球了是吗?你现在就可以把斯图尔特开出去,吃光一条街的人,等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我不会去看你的,毒液,但是别忘了,把孩子留在微波炉里,它不能和你一样,它只能和我一样,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艾迪?”毒液又紧张又恼火,“你要跟我闹分家吗?我们是一体的,艾迪。”

    “屁话!”艾迪大声说,“你想让我进监狱吗?还是想把孩子变成和你一样的恶魔?”他闭上眼睛,使劲儿地吸了口气,昏昏沉沉地对着手机说话,“我上当了。你那天选斯图尔特就因为他是个流浪汉。你知道你可以完全控制他才选他的!我是你的旅馆,找到合适的目标就把我丢掉,开着新车出去胡吃海塞!你这个骗子!你毁了我在乎的一切,现在还要孩子变成恶魔,你想我变得更惨吗?”

    “是你要去纽约参加那个采访的!”毒液吼道,“我是在教给孩子如何狩猎,它将来总不能当个和你一样的loser吧?我们是高等生物,艾迪,我们吃活物,不吃鸡块和猪肉……”

    “你他妈的爱吃什么吃什么!但孩子不能变得和你一样,这里是地球,它得懂规则,否则它就会遇到危险,子弹、炮弹、原子弹……我不想它被关进监狱里!”

    “我儿子必须和我一样!那些人都是坏人,比你说的哪个坏人都坏,他们欺负斯图尔特,逼他贩毒,还把他的地盘占了!”

    “哦,你在行侠仗义吗?你是个超级英雄,有一天你会和神盾局那帮人坐在一起开会的,但孩子不是,它也不是你们那个灾难星球的一员,它生活在地球,和我在一起!你休想它将来长成暴乱那样的坏蛋!”

    “那几个人都是坏蛋,艾迪,他们都是坏人。”毒液已经不想做出更多解释,在它听来,艾迪的话完全是无理取闹。

    “但是你上新闻了,你知道这里的通讯有多发达吗?也许你哪天带着孩子出去吃自助时就被一张铁丝网罩住,抓到秘密监狱里去了,然后,就会有群穿白大褂的人过来杀死你的寄主,我,或是斯图尔特,你和孩子会被装进试管里,放到显微镜下,再被电击、火烧、肢解……你应该害怕,非常非常害怕!毒液,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凶残!”

    “我会吃了它们,我会把它们的手脚掰断,让他们像粪球一样在马路上乱滚。”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毒液。”

    “你管不了这事,艾迪。”

    “我管得了孩子。”

    “它是我的孩子。”

    “对,你利用我生的孩子,但它还是我的。我们掰了,毒液,但是你休想带着我的孩子出去胡闹,否则,我会把你关进磁疗室里的。”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混蛋!恶魔!婊子养的!你等着吧!”

    “你这是找死,艾迪——”毒液的话被手机里的鸣音打断,它怒气冲冲地咬断手机,把两截闪着火花的塑料丢了出去。


    “他第一次这么跟你说话吗?”斯图尔特喝了口啤酒,挠挠自己手背上的过敏疙瘩。雨停了,霓虹不再闪烁,窗外只剩偶尔响起的警笛声,街道好像被警车杀死了。

    “是的。”

    “但你也不该那么和他说话的,”斯图尔特说,“你这样事情会变得更严重的。”

    “艾迪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痴,傻子。”

    “但他很关心孩子,像个父亲……不是好事吗?朋友。”

    “是我选择了他,他没权力说了算。”

    “这就不公 平了。”

    “少拿规矩拴住我!”

    “不太可能,”斯图尔特撇了撇嘴,“规矩在地球上拴着几十亿,连我这样的游民也得守游民的规矩。倒也不是我害怕打架或者进号儿,谁都不想当恶魔、垃圾、混蛋的,是吧。”

    “你是说我是艾迪养着的混蛋?!”

    “我没那个意思。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斯图尔特嘟囔着说,“他的确在养活你和孩子……现在还有我。”

    “你该睡觉了,斯图尔特。”

    “好吧……”斯图尔特晃晃悠悠地走进卧室,慢慢倒在床上,“操他的药头、痞子、黑社会。我会忘了今天的。”


TBC


*注意小狗

*艾迪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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